城区文联 发表于 2020-12-9 14:43:01

【品清湖第一期】无意识单色死亡,蝴蝶还是飞了(外三首)

本帖最后由 城区文联 于 2020-12-9 15:34 编辑

井蛙 简介:井蛙,诗人+艺术评论家+临床心理学博士。现居美国加州,从事精神病理研究。作品有长篇儿童小说《妈不要我了》;诗集《井蛙中英对照短诗选》、《永恒的奥弗》;译著:美国童话小说 (L Frank Baum)《绿野仙踪》、《奥兹玛公主》、《天域魔国》;历史著作:《芳香图书馆》等。诗歌、小说、散文被编入《香港作家诗歌选》、《香港作家小说选》、《香港作家散文选》;《深港小说选》、《深港诗歌选》;中国《70后诗集》。个人嗜好:在家读书,除外旅行。

无意识单色死亡,蝴蝶还是飞了(外三首)

冬天的早晨,沙子一样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屋顶一个女人走上楼梯又从楼梯上折了回来
她突然忘记现在该去哪里她望了一眼白色的天空,依然很白,像昨日洗过的白色被单
她看见所有的屋顶都是单一的白色她感到一阵恐慌,不记得自己究竟现在何处
同一种声音从左边耳朵传到另一耳朵一个雪天如果没遇上昨天遇见的那个人,这一天将面临灾难或者死亡
已经很多天了,她不曾与谁相遇在同一地点在同一时间,或者更要命的寒冷的夜晚


她感到沮丧,端起杯子时,发现咖啡早已喝完她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咖啡
八点之后就是九点了她愤怒地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走来走去还在同一刻度上
白色枝桠,白色是一次不幸的偶然没有什么是值得记取的,然而没有光亮不是白色的
一个小小的比雪白更白的光点,渐渐地在雪地上蔓延她很想去一个地方,或者在去一个地方的途中遇上一个昨天见过的人
雪地上的雪人带着厚厚的帽子向着一个方向微笑她也认真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微笑


她疑惑地走上楼梯,然而很快,又折了回来不知为何要走上这相同的楼梯,一次又一次地返回
时钟没有一天能走到八点,也没有一天能抵达九点她哭丧着脸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将屋顶上的白雪打扫干净
她渴望黑色能从一条缝隙里钻出来或者树枝下的雪影能变成黑白两色
她低下头,发现所有的手指都长得一模一样,像她往常看到过的一样可是她在梦里,她同时看见过不同颜色的天空
终于是不一样的天空了她指着不一样的天空,终于碰见那个带着厚帽子的雪人了


她仍以为这是第一次爬上楼梯她站在楼梯中央,看见窗旁一群密密麻麻的昆虫在白色光线下飞舞
她知道,没有人是她记得的人,也没有人是她需要忘记的她翻开口袋,什么也没有,就连挂钟上的刻度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她怀疑昨晚梦见的那只飞过屋顶的蝴蝶已经冻死在一棵树上它的尸体落在一棵树的左边,可她多么渴望看到右边的树上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蝴蝶
一切静止之后,风不动,像时间,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她痛苦地从楼梯上再次返回原地
她能看见左手紧握右手的情景多么令人焦虑当声音从一只耳朵传到另一耳朵时她意识到一个人的虚构部分是真实的


不过,这个女人的身影正好顺着一棵落光叶子的树不断延伸到很远的远方此时,窗户开始变得越来越小,白色已经封闭整个密集的天空
这个女人开始忘记所有的颜色,交叉重迭的所有线条以及线条上的光影繁复得无法辨认的面孔,那个雪人厚厚的帽子也变得越来越细长
她开始数手指,昨晚梦见的那只蝴蝶今早却死在同一地点它不该死在左边或者右边
标本一样的时间从不消失也不再现她僵立在雪地的边缘,她相信最遥远的终点就是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在令人窒息的单一色调里,蝴蝶飞不出自己也找不到自己就像她忘了今天要去哪里,明天将回到哪里
2016年1月7日

理查德德, 火车晚点

就像蝴蝶在光影下跳裸体舞看见自己的身体不断向右
让麻痹的手指够得着墙上一幅静物理查德德就在翅膀的右边
一只静止的卑梨还在相同的地点忘记时间
那些从来不被看重的颜色是不存在的时间不在城市的中心也不在边缘
每个夜晚理查德德一人躺在沙发上喝茶这样的夜晚一杯茶想象没有颜色的火车在赶路
理查德德噩梦醒来的凌晨两点谁都不在黑暗里与他碰面他一人紧紧抱着葡萄牙吉他疲倦入睡
晚点,晚点来不及赶到蝴蝶飞舞的地方天色已暗
在这光亮结束前它又飞往另一处光亮理查德德最终没能遇上蝴蝶
他低下头辨认左边与右边的缝隙究竟藏在何处你,为何总是忘记时间究竟在哪里
不是晚了就是太早他醒来时还是凌晨两点没有一辆火车经过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在等时间过去也在等它回来
火车笛鸣而过时一定会留下动听的葡萄牙乐曲在蝴蝶的翅膀上即使一切颜色丧失但还有声音可被捕捉
理查德德一定能挽救所有看不见的色彩只要火车在恰当的时间与蝴蝶在影子下重迭成另一个理查德德
这样就能找回火车丢失的记忆谁在哪个方向上静止成一幅静物卑梨都会在墙上继续活着
耳朵都能听到葡萄牙人的音乐在水中响起
不再只是慌乱的飞虫无从着落一盏灯亮了另一盏也会亮起
火车在理查德德熟睡的影子下看见蝴蝶向着自己奔来死亡最终没能与时间好好呆上一会儿
凌晨两点的沙发上无人喝茶
一个人像一只鸟与另一只鸟互不相识
2013年7月3日



让K遇上理查德德    
在梦里我祈求一个叫艾德阿多瓦的舞者再跳一次恰尔达什舞。                              —《卡夫卡日记》

嘴里哼着动听歌儿的不是我那个跳舞的人大概也不是我从没想过遇上这样一个会跳恰尔达什舞的人,是不幸还是会死亡
我一个人坐在有点光亮的天窗下,以前的人早已离开但我不知道这个人已去向何处我告诉一个像K的影子快点坐下
喝点什么,红茶牛奶还是果汁那头喝烈酒的母牛早在木屋下睡去没有人会在凌晨两点起床玩塔罗牌或在厨房绕圈子又回到睡房再绕圈子
理查德德抱着被褥愣在床沿梦见会跳恰尔达什舞的女人他脱光衣服坐在一盘棋子对面让黑白两色奶牛的芳香飘得远一点靠近一个小镇与另一个小镇的最边远的远处
他要让每个小镇上的人都知晓这个女人的下落就在镇上
周围真的比平时安静一个会走路的人也难碰上在这里到那里总是那么模糊不清K喝下乳白色的牛奶告诉一个像理查德德的影子快点回家去找
一个准时凌晨两点起床玩塔罗牌的女人我裹着貂皮大衣看厨房里的烤红薯是否已经熟透我捧着烤红薯对着一盘黑白两色的棋子诡秘冷笑
这样的夜晚要睡上好觉真不容易
这是什么,一个扭动的身躯突然静止在一处,寻找最近的风景这个跳恰尔达什舞的女人一手挽着K的胳膊一手下着围棋天窗下就我一人坐在那里,我知道以前的人早已离开
而且还不知去向
理查德德这只可怜虫恨不得立刻爬上床永远不再醒来他求那个会跳恰尔达什舞的女人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让一个镇上的以及另一个镇上的人都知晓他们此时抱得很紧
像十字架上或像律法以及手铐上的刑罚天窗下的K什么都没看见连梦也没碰上一回他要告诉镇上的以及另一个镇上的人知道
这个会跳恰尔达什舞的女人就是他失散多年死去的童年伙伴
2013年8月20日



理查德德,K已死

我在一座矮小的屋子里找到一个小孩他每天做恶梦,一条瘦小的麻绳缠着一棵粗壮的树但树枯死,落叶满地
很多个夏天小孩带着另一个小孩去看一群做过恶梦的小孩他们玩耍,互相打斗用一条瘦小的麻绳卡住别人的脖子
别人已死,衣衫褴褛教堂的钟声停止敲打,没有人知道时间究竟怎么来的时间也许是灰暗的小孩的脸泛着白光
在一面玻璃里一个浓雾的凌晨小孩在找理查德德他渴望在一次高潮迭起的晚餐前躺下好好听一次钟摆的声音好弄明白时间是怎么消失的
就像没有人真正见过小镇上的K小孩怀疑能见到K的时间可能离理查德德很近他梦见瘦小的麻绳把K吊在冬天的树上
理查德德却弹着吉他歌颂一场雪的到来
2013年1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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