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十二）

戴镜兵

三月轻盈的脚步，在柔软的雨丝中穿行，在盈盈的笑意中，柳梢绿了，草地渐茵。在春的旋律里，宛如窈窕淑女，欲语还羞，曼妙的舞姿，柔美的气息，给人们带来嫩绿朦胧的遐想。

三月正是播种的季节，农村的拂晓，人们都起床忙碌起来。田园里此时已是人头涌动，耙田人的叱牛声穿越空气，传向远方，铲秧苗的、担秧苗的、插秧苗的统统都在忙个不停。

李正与姚小巧此时也在这些劳动大军中，他们的责任田比较少，前二天在乡亲的帮忙下，已经完成了插秧苗的劳动。今天，他们夫妻是来帮乡亲插秧的。

李正担着一担秧苗正向田中走去，大汗湿透了他的衣裳，如豆的汗珠在他的脸颊上流淌。每一步都是如此的吃力，但，他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这么多年来三月插秧都是他跟老妈在忙乎，今年，有了姚小巧的帮忙，老妈终于可以不用下田了。后勤由老妈操劳，他们回家就有饭吃。虽然田间的劳动还是如此艰苦，但心情愉快，再累也没关系了。李正把秧苗放在小巧的身后，小巧带着无限的爱怜看着丈夫，李正报之一笑，又挑着空秧盆回去挑秧了。

时间过得很快，将近中午，村子方向有一个人向田间飞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李正，你妈不行了，快回家”。

李正猛吃一惊，放下担子，马上向家里跑去。小巧也匆匆忙忙放下没有插完的秧苗，也向家中走去。同时放下手上工作的还有一起劳动的几位乡亲。

当李正回到家时，李正妈已昏迷不醒直躺在门坪上。李正马上从地上抱起老妈向村卫生所跑去。小巧及赶回来的乡亲也紧跟在李正的身后来到了卫生所。

这是一间简单的乡村卫生所，只有两间瓦房，不到六十平方米的空间上摆设着两排药柜，还有二张长木椅。卫生所里有三位医生，乡间百姓平时有个伤风感冒，都到这里来找他们。但是，李正妈不是伤风感冒，这三位医生当然没办法解救她。但这三位医生也没有不理，他们马上对李正妈做了简单的检查，然后给李正妈注射了强心剂，并告诉李正，老人是脑出血，必须马上把老妈转到县上的医院进行抢救。李正听后，不知所措，此时，身后闪出了村书记李汉强，他也是听说李正妈病危赶过来的。

“用村里的拖拉机，马上”。汉强书记说。

“书记，我家里没钱了，怎么办”？李正说。

“钱我来想办法，救人先”。汉强书记说。

李正用感激的眼光看着李汉强书记。过不多久，村里的拖拉机手李暖开着拖拉机来到了乡村卫生所门前。李正把老妈抱上拖拉机，小巧已经把拖拉机箱底用家里的被子抱来铺垫上了。李正半抱着老妈，小巧坐在身边。拖拉机很快就开动了，汉强书记坐在副驾驶座也一同前往县医院。二十多公里的泥沙路，拖拉机开足马力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到县医院！一下车，李正就抱着老妈赶到医院的急诊室。急诊室的医生却没有李正心急，慢悠悠，不慌不急。医生用听筒这里听听，那里听听，然后又把李正妈的眼睛用手指翻开，用手电筒照了照。回头对李正说:“你妈妈已经逝世了”。李正听后，楞在哪里，很久才反应过来，拉着医生的衫大叫:“我妈没死，求求你们救救我妈！求求你们了”。

李汉强书记非常冷静，他走上前去，把李正抓医生的手分开，然后，小声对李正说，不要难为医生。你妈已经过世，抓紧送她回家。

劳累了一生的老人，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李正与小巧再也没有了老妈的照顾，前方的路，只有自己走了！人啊，如果不会独立生活，一旦离开了你所依赖的人，你能前行吗？？

昨天已经过去，明天你还未知。人生如戏，一旦登场，就得听从于命运导演的指挥，心无旁骛焉然前行。不甘心也好，不情愿也罢，人生永远都是一个谜，因为谁也不知道最终的谜底是什么，谁也只能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李正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安葬好母亲，面对结婚时留下的一大堆欠债，他没有气馁。二十多年的生活磨练，已经让他成长为一个敢与面对任何困难的男子汉。特别是在处理母亲的葬礼过程的几天几夜，他虽然从身心到身体都极端地疲惫了。为了完成自己为人子弟的责任，他强撑着，一直到完成所有的事儿。

姚小巧也是一位苦海泡大的孩子，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虽然成为这个家的成员才有短短几个月，但她已经把自己的人生命运与丈夫紧紧地绑在了一起。面对家庭现状，她毫无怨言，反而常常激励丈夫勇敢面对现实。

一对年轻的夫妻，直面困难，困难当然也就成不了困难了。

除了干好自己家的责任田外，李正夫妻经常上山砍柴，因为这也是山村民众能赚钱的少有门路之一。

在茂密的山林里，虽然有无数的柴可以砍伐，但是，这一工作却不是轻松活。山路崎岖不平，杂草丛生，上山都要费上半天的功夫。在悬崖峭壁上一颗颗树，一刀刀地用力砍，然后，又要捆绑起来。本来就累得半死，却要担着一百多斤甚至二百多斤柴，一步步走下山岗。上山容易下山难，一不留神脚下，就有可能摔跤。一天功夫下来，能赚到的钱也就是几元多。

白天上山砍柴，晚上也没闲着。李正背着自制的“电鱼机”，小巧拿着手电筒，到乡间各条河沟沟里捉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们四处奔波。他们把抓到大的鱼就卖给小店，小的自己当菜。运气好时，一个晚上也能赚到几元钱。

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推进，县城里有越来越多的人起楼房了。李正夫妻也曾到县城的建筑工地去帮人担砖头。一担担砖头从地下往楼上担，一颗颗汗滴往下流。擦破了肩头，走肿了腿，一天下来也能赚到十元八元了。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五个春秋过去了，李正夫妻就是如此地不停劳动，他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一分一分地赚，一百一百地还。不但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家里也添置了不少东西。就连黑白电视机也买了。

生活就如一把杀猪刀，可以把一个人的青春狂妄砍死;也能把一个人的意志磨砺得更加坚强。

五年的风雨同舟;五年的同生共死，如今的李正夫妻，已经能坦然地面对生活中任何风雨了。当然，这也是现在环境下的想法。如果环境不变，终老一生，他们也可能并肩同行，直到永远。可惜的是，人在不同的环境中，思想是会变的。“时地位移人”，这是千古名言。李正也是凡夫俗子。

一九八八年春节，李正迎来了生命中的大转机。他的小舅子姚娘锡邀请他一同去深圳发展。

此时的姚娘锡，经过五年在深圳的拼搏，已经小有成绩了。从最初几年的食品公司的小职员，到如今的部门经理，他已经具备了立足深圳大都市的能力了。

想到妹妹与妹夫还呆在乡村受磨难，姚娘锡准备引荐他们到深圳去发展。有一间食品公司的食堂正缺人手，这是一个好机会。

李正夫妻听到这个消息，开始还在犹豫不决，毕竟在家干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一概丢掉，总感觉心里没底。后来，经过小舅子的一再开导。最终下定了决心。

从此以后，鸿运照耀着李正。一个耀眼的乡村明星将在不久的将来出现在黄平镇上空。李正的名字将响彻云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