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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清湖 诗歌] 【品清湖第二期】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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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6 15: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城区文联 于 2020-11-6 15:24 编辑

栾承舟,1963年出生,1981年开始创作并发表作品,小说、散文、散文诗、评论散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青年文学》、《诗刊》、《北京文学》、《作品》多家报刊,出版散文诗集《相约在春天》、《跨越》、《结合部》3部,散文集《为自己歌唱》等2部,小说集《舔刀子的羊》等,100余篇(章)作品入选《感动中学生的100个青春故事》、《高考备考资料散文名篇必读》、《中国散文诗90年》、《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散文诗卷》、《中国散文诗12家》、《难忘的100篇散文诗》、《中外华文散文诗佳作精选》及多种年度选本。曾获中国当代优秀散文诗作品集奖,第7届中国散文诗大奖,首届天马散文诗奖,“天翼杯”全国散文诗大奖赛特等奖、全国第五届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三等奖,湖南省作协“见证60年巨变”网络原创大赛二等奖第一名。《大沽河》执行主编。
拜谒青铜时代遗址

  西周春秋的红尘,凝结在青铜质地的斧、铃和簪内心,生发一种——
  千年飞天的漫想。
  一段美丽的清愁,脚步沁凉,有铜质的寒素,和生养、祭祀、修造等民俗一起,逐渐明亮,都在赶往明天的途中。
  我屏住呼吸,任年代不详的短剑、矛和箭镞沿着时光爬上来,还原战争、献俘的场景。

  两千五百年的时光啊,青砖黑瓦的工场,面如紫铜,一脸沧桑的老者;铜汁沸腾,石范冷静的生活,将小小的火焰,无边的风月,做成了又一颗——
  期待说话的种子。
  庄周的蝴蝶,在说,心中的花瓣,落魄的古愁,可望而不可即。
  19844月的惊呼,一个终于见了天日的隐秘,拱破记忆,让痛化作一面镜子,耀出半天的肃穆与沉痛,永久反射:一种深入灵魂的青绿之色。

  秋天来临,穿越海啸的水稻,玉米,甘蔗,扑着丰收集束飞来,它们身上,挂满凄艳的落霞。
  尘土掩住了猎猎冒火的工场。心语啊野草啊,变成了青铜胸前的一缕细发,平静得没有一点痛苦与混乱。
  雨是宝山楼御霞而飞的精魂,而火,则是青铜时代,涅槃千秋的翅膀与闪电……

长沙夜雨

  (长沙,指广东汕尾市城区马宫镇长沙村。该村犹如半岛突伸海中,夜半时风卷微沙,令人误认为雨。)
  下着濛濛细雨的夜,走到这里已经很累了。它知道,越来越汹涌的天籁,将在夜半吹响集结号。
  爱情面前,民生面前,神踩着云的软梯,步入半岛一样的长沙村。一种新鲜的震惊与甜蜜,像叼着玫瑰花瓣的天堂鸟,正用红得很美的火焰,擦拭着翅膀,以及轻盈柔雅的回旋……
  如此巨大的隐秘啊,惊诧啊,如羲之兰亭,怀素狂草。

  有点儿邪恶的纯真,最高处的兴奋,记忆清晰的船与芭蕉,从隐身的夜色中一一幻出。
  三面临海的天空,身披花环的仙子步出神秘。万木生荣的风,像湖水一样,对每一个裸足行走的夜,都有一种娇纵的亲切。
  海滩拈花一笑的时候,雨,正自娇花照水之夜逶迤而来,将一个两千年的神话,轻轻下在了万物万事中间。

 踮着小脚,漂流中的秧歌;腊梅盛开,落地绵柔的雪;以及粤声软语,顺势站在芭蕉上的渔歌,神色庄重地透露了——
  一个尚未解密的秘密……

站在赫曦台前

  雪落下来,落在比山还高的地方。
  那鸟,放下了啾啾之音,它曾经飞过的天空,月魄一片清凉。

 土与青砖,兼收篆隶和唐宋烟雨,骨力遒劲,深藏天之玄机,地之隐秘。
  朱熹,您的阔袖与长衫,在台上也在台下,是锦绣也是彩霞。
  您的面前或脚下,是夜的沙洲,滔滔黑水和隔着纱笼的日暮闲愁;您的心中,是绿水涔涔的希望、沧桑民生和源源不绝的热流。
  太阳将从这里升起,您说。
  千年之下,这梦,终于,临水而开。

  风,走过时光与传说的彩霞,梅朵旺盛而不动声色,融在雪中。
  太阳,终于在斯时斯地,冉冉升起……

白鹤泉

  雾,像飓风一样铺天盖地的来了。
  一片又一片美好的羽毛,负载着天籁之音。

  鹤,一个神仙附体的天使,一直用歌声、舞蹈呈露春光烂漫,婉转古典。
  它的质朴,清白,有意的蕴含和象的外延。

  而峡谷里檐角斜伸,万木向雪。时光面前,秋之素女泪盈于睫。
  茶香袅娜。鹤之姿,清雅出尘;它心中的祈愿啊,像火苗,风卷云舒。
  洁净,执着,无可更改。

  云看见了,
  无数飞鸟,用时光、热血或智慧给泉水写出了羽毛,以及翅膀。

禹碑

  鸟篆,染上了一层苍茫,站在壁上歇息。
  翼、渚、鸟、兽,从五千年的时光中走出,千转百回,
  像古典故事。
  像混沌初开。

  一粒梦,一种春秋大义,像奇古的水木、河流、凰鸟,有巨大的善意。
  自由啊,安宁啊,如雪,是不是也会,稍纵即逝?
  这个秋天,我在岳麓山见到了大禹,和他那有如龙蛇,恰似蝌蚪一般的文字。
  还有,他的梦。

  他的目光充满悲悯,始终保持着洪荒时代正午时分的本色,干净,锋利。
 用心,瞭望着苦难大地,不说一个字……

吊脚楼

  踩高跷的女子,被岁月,热热地宠着,在河边,千年万年的清风里,濯洗:
  惊世的美,妙世的容光……

  洗着,洗着,漫不经意。那水声,仿佛世俗的红尘,将你围困。
  洗瘦了岁月。将自己的欢笑,也洗老了。
  清流,真的瘦了,瘦成了一片月光,一粒清癯的
  虫鸣……

  湘西,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群,风情万种的女儿?让我们,看到她们的笑,和美,就心跳不已?
  心头,凉凉的惊讶,无法说出?

范公亭

  握着一个个山野的邀请,我们,把春天拉到了青州面前;风,把我们拉到了黄昏面前,范公面前,约会我们,共同进入夕阳。
  此时的我们,如同看客,在历史老人的厅堂中坐着,眼睛,很绿;脑中,如竹。
  一朵朵,千年寂寞的野花,有着范公文章的语香,诙谐而有趣,指点我们,看壁上泥做的故事,庙堂之远的故事。
  红红的静中,苍蝇的盘旋都是一种乐曲。

  门,在我们身后,不动声色。范公,以大师的目光审视我们,一脸慈祥。
  确实是,并非所有的目光,都有机会发出自己的声音。

  看看夕阳,你说,种植马群,谷物,诗歌和水吧!然后,我们紧紧握住红尘,永不迷茫;永远不被自己丢失,永远被文章千古的疼,并爱着……
  我们把自己珍惜下来,留给历史,留给风……

拜谒魏碑

  魏碑,位于山东平度市大泽山镇,系北魏光州刺史郑道昭所刻,昭示书法艺术由隶向楷的转变,成就极高。

  从那端凝神秘的碑子里,一下子跳出了艺术。
  如一只天地造化的不老鸟儿,越过春风之门。
  与我们,又一次,不期而遇。

  骨中的隐秘,心中的期盼,刻成天之一柱。暮鼓晨钟,风月韭露,黄昏黎明,人间血泪,也就随之刻成了艺术,刻成了冷静,温软的时间。
  砍不去的激烈,与内痛,留在了天柱山,与我们,时时相遇。

  提着春天、月色、星星走上山来的,声音,还像昨天一样,满是风霜的憔悴吗?
  我看到他们,抬起头来,壁垒间仰视;他们,同样看到头顶,永远不落的星辰,照耀着满山葡萄,牵藤结籽,结珠,结玉……
  千年不绝!

夜宿青州

  一个城市,坐在古九州临海的风口。
  青铜之夜,就这样袅袅而来,他的梦,保持平静。
  而雨来了,在漆黑的时间里伸出双手,一些宁静,斟满今夜的杯。
  青州,端着一杯激情,站成思念的水中,壮美的光亮。
  从大海的蔚蓝中跋涉而来,我是一片小小的水花,伏在枝上,倾听雨声。

  身披风衣的月,黑面孔的月,在午夜,抵达八喜阁。
  柔情似水的雨呀,永远属于春天。
  我们,听得见云门山清澈见底的佛号么?听得见龙兴寺废墟悄然拔节的惊雷吗?
  青草的声音,丰富今天的生活。

  今夜,我是诗歌的一个意象,象征的意味密不透风,超过所有想象的重量。

梨树王

  梨树王,位于山东省莱阳市五龙河畔,没主干,侧分五枝,树龄已达四百余年,为目前世界上年龄最长之梨树。

  在自己的子孙里面活着,清瘦的月光,普照你的沧桑。
  风热了,热血如沸。
  春天,鲜花一样盛开,甜香遍地。
  五条记忆迎着七色阳光。过眼烟云,印成了盛世之美。
  许多的爱,贮存心中;许多的痛,忘在路上。

  站在地里的思念,仰着他们的青春。一野星斗,比蜜更甜。
  会思念的树啊,永远的王,滋生出世界上最为矜持的娇美。
  梨花生香。

  被歌濡湿,精神的辉光更加明亮。
  豁达,迷恋,宽容,幸福,智慧,梨树之王,家族之王,用父亲的目光看着我们,塞满种种念头的身体,在地上走,在春天走……

沽河春早

  风吟小令,草摇慢词。一片诗之杨柳,泡着散淡月光。
  篝火在飘摇,一次次深潜入水,使浅底遨游的鱼儿倍感温暖。天之皓月,寒不浸衣。
  大片大片休耕的老林,一种空阔无染。
  嫣然有千里延展的碧蓝。

  一个内心卑怯的村落,一群大河之滨的儿孙,
  他们内敛,持久,信仰自由,春种秋收,宛若草木似的,始终绿着,
  今生前世,以及,岁月转身远行的飘然之姿……

  冰裂之声中,风与鸟雀,握住了春之素手。
  有时,天像风筝,像某种心念中的大鸟,翅翼阔达,有一明一暗的闪烁。

  一种化蛹为蝶的梦想,翩然临世……

万卷书

  万卷书,位于阿掖山卧佛院东南,此处数百条石森然而立,罗列如书,故名。

  谁的手笔?谁的生命写成?
  万卷图书,并列期间?

  多少歌子在唱?多少凤鸟在哭?
  多少隐秘,蕴含其中?
  万卷书,能否告诉你我,留城何以消失?陈僧何以破壁?水帘洞中,藏着什么玄机?
  远古森林之美,黄土高原之美,人性之真,之善,是怎样一点点流失了的?

  我是一个书痴,酷爱阿掖山,天造地设,万卷巨著。
  可为什么,隐于雾中的许多奥妙,我竟无法读出?

虎跑泉

  位于传说最高处,眼睛最高处,滴翠崖上,青苔的绿液滴下,虎的绿色的嘶吼滴下,永不老去的时间滴下。
  一泓清泉展开……

  空中流着,群山环绕,未被污染的,最后一泓
  清泉,是这个秋天,惟一幸存的
  民间歌手……

观莲亭

  那枝条,夕阳西下或细雨潇潇之时,袅娜温软,陡增一种温吞旖旎。
  一路净水,香泽可人。阑珊秋雨中的水乡,有一种温情弥漫。
  莲在摇曳,像化开的墨,节奏舒缓,悠远。一抹远山,叶间浮现。

  雨下得小心,亭中亭外透着宁净。一种迹近于无的啾啾之音,舒展着鸟之悠闲。
  天籁迫近:草虫的叮咛,白鹅、青鸭的吟哦,水的律动,大多素淡微青。
  是回忆,或是展望。

  忽然就看见曹雪芹了。他的深刻,贫穷,莲一般的高洁啊,眉睫上挂满水珠,额头上开出莲花。
  他的心中,有雷的光亮;他的思想,有闪的异香,电的清醒。

清风榻

  天如织锦。水中或岸,有诗吟哦。
  是夜,细月在天,月光如泻。苍茫的水气息,烟气息,水在上升。
  评弹小调,爱情诗情,如箫歌四起。

  风自八月来。生态林中驳杂的深绿浅翠,将让给秋色。尔后,湖岸草碧,花若云锦。
  老树岿然而立。他的身侧,岁月正在静思。
  一条长榻从大地上消失了,风啊,你这浪子,今夜,将要驻跸何处?

  伫立相湖之滨的芦苇明月,有超然的感触。

同里春梦

  远在江南丝竹起源之前,就有伟大的思想者登桥望月。
  一朵水粉画的小花,在蕾丝花边的云朵后面,心生暖意。
  东溪望月,梦总是在飞。

  骨头越来越响。一河安详之鸟,使天空更低。
  不知何时,枕屋与水,土地歌谣,叩绿了同里的木门。
  野卉,一种缓慢的黑色调,在单拱小桥上遽然一闪,便看到了许多鲜嫩的想法,像春一样,一点点走绿。

  柳,我可爱的妹妹,肩上落满了太多的风尘,心中不住奔走的十万动词,眉睫上风流妩媚……

走在河姆渡

  五千年静静的时光,立在黄昏深处。
  秋天,一个个瘦了。漫山漫水的秋声,银子样清癯,洁白,引导你,深入微风,深入七千年的骨髓。
  仿佛是,等了万年,还是与你有约?
  如果无情,你的心,怎会开出花朵?思想的马蹄,怎能信马由缰,惊醒楼台的歌,和梦?惊醒:七千年的旅行?一杯的凉,宁波的凉,凉秋,端在手中,还有,阳光种种的滋味,岁月,种种的滋味……
  不知何时,阳光的金屑开始降落;肥美的雨,簌簌地降落,挽着鸟声,潜入十月……

  一地的秋声,在响,一地的阳光在响。

狼牙山五壮士

  时常被阳光惊醒,朴素的芦苇啊,睁着警惕。
  羊在流泪。
  无数飞鸟,在狼牙山,五百条沟壑的心中,跳跃,展翅,飞翔。
  一群马刀,使与悬崖相爱的松柏,小心翼翼的摸着额角,悄悄滚动的惊悸。

  头上缠布的狰狞来了,危险,就在开放的鲜花身边。
  一口口把苦难嚼碎,把强横消化,绝世而惊人的美,在五个战士的鬓边聆听,乡亲们熄灭了凶险的转移。
  他们手中的枪,在滹沱河的啸吼声中,连续发言。

  有多少热爱,就有多少仇恨。
  奔跑在战士体内的精神、智慧、意志、使命,如一只只大鸟,羽毛洁白,
  像是一群展翅翱翔的
  和平鸽……

  此时,比铁冷静十倍的历史啊,看到了笑容满面的胜利,头簪花环的胜利,兴冲冲地现身华北……

鹿回头

  其实,根本就不必回头,也不应回头。
  那一刻,你的心中纠结着什么?
  既能化作一方巨石,冷冷的愤怒,千年万年不说一句,当初,为何不化作一匹白云,
  跨海而去?

  读着你眼中的火花,我才明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威武不屈……

黄果树瀑布

  一个虎啸龙吟的节日,使劲洒落,所有深入骨髓的火焰。
  喷薄而出的歌,在蜜蜂、鹰隼的翼翅上,氤氲:龙的威仪,虎的威仪。
  走了两千年的路了,今日,终于抵达,装满月光、倾倒东海的,
  黔中福地……

  站得很高,与云比肩的摆夷女,什么时候,织出了一个云气离合、岚光变幻的地理名词?
  手抚古筝的剑仙,以一种近乎入定的姿势,将时光、阴凉、岑寂、彻悟,一一弹落在柔嫩的曙色之中。
  摩肩接踵的拜谒,终日不息的探访,喧嚣,此时,全部化作:飞翔的绿,起伏的绿,柔柔旋转的——
  神性的升腾!

  从容审视神的语言,彻悟一切的山中岁月,穿越空谷,走到铁树、虫草的背上去了。
  盛开民歌的野藤,与文史站在一起的古木,擎接云朵的茶树,滋生神话的药材,都是黄果树上,清脆悦耳的金刚铃声;都是历史深处,千年万年的星星月亮。

  一只,两只,无数只微笑的孔雀,让整个世界露出——
  花香弥漫,充满血性的惊讶……

六月六

  云贵高原,最后一朵民俗的花,民间戏曲的花,开了。
  阳光温暖。然后,是尘封中醒来的锣鼓,返回原初的自由,走过历史的雄狮和跳着狐步舞的秃鹫。
  所有的树,都像威武的散兵,肩上都有暗自长啸的星星,是他们,提前深入禾丰。
  六月六,越发显得水灵。

  一滴露珠喊醒的苗歌,一腔激情点亮的舞蹈,在自由、诗性的生活面前,洗濯阳光,发出银子的清凉之声。
  手执农具的土司后人,捏着经典的乡村音乐,苦乐相济,把先祖的歌,唱绿了;神仙的舞蹈,跳美了。
  蝴蝶的火焰,傩戏的陌生、神秘,在万事万物的中心,通过闪电、马蹄、明月、清风和神,传达着一草一木,古老的呼声;然后,率性演绎号角、谶语及人性的浪漫……

  周身燃烧的节日,装满月光的灵魂,长成庄稼、牧草的歌声,千年古树和红军标语,伸手拦着你的好奇。
  大片大片的果林、云雀、花灯,缅桂花一样俊美的苗女,如火如荼,情怀不变,合力酝酿着云贵高原,沿海一样,全方位开放的——
  第二个新春……

空杯子(外四首)
耿林莽

“渴哦,渴哦!”你说。
咿呀学语的时候,你便发出这样的呼唤。
妈妈乳房干瘪,奶汁稀薄,总也不能给你满足,便叹息:
“这孩子命苦。”

大手大脚,骨骼很粗,你是一个棒老力。
嘴唇阔大,且厚。那吮吸便迅猛,有利。
“渴哦,渴哦!”你说。
这句话,成了“关键词”。

高粱地里,叶子阔壮,呼啦啦响成一片火。
红脸的汉子干完活,浑身的汗水如喷泉。
“渴呀,渴呀”,你说。
一纸空杯子,不给你水喝。

夏季炎热,大车的轮子在你身后滚动着烟尘。蝉在高枝上嘶哑地叫着:“知了,知了”。
明知你口渴舌燥,依然是那指只空杯子:
不给你水喝。

一角危墙,蜷缩的小泥屋。红脸汉子在断水的枯井边静坐,一坐几十年。
成婚的年纪早已错过,你还是光棍一个。
下巴上长出一排红胡须,刷子一样硬扎扎地,很乱。
“渴哦,渴哦!”你说。
一纸空杯子,不给你水喝。


篝火在远方,守住野性的荒原。
而风总是在吹着,吹。自晨至夕,扑向那火。
然而,只要你坐在那里,守住
呼伦贝尔大草原,这一堆火。
便不会熄。

寒冷运送细小颗粒,四出传播,
夜的背因之而
瑟瑟地抖。
三千里外,倚在其上的我
看见了栓马桩上,黑马的尾巴在动;
看见了
篝火映照,你目光的闪烁。

手是够不着的,那火。
我却感到一点儿也不冷了。
奇迹,是怎样发生的呢?

夏之杯

“打开窗吗?”你问。
毋需回答。风姗姗而至,从海上,轻如毫发,将一滴滴清凉,注入了夏之杯中。
金黄色的液,带苦味的啤酒,浅浅地漾动。
那白色的泡沫,便是海浪花了。
为你斟满,一饮而尽吧。
透明度很高的,酒,
透明度很高的,夏天。
叶子,那风又轻轻地拂过。
为你斟满一杯,
碧绿的梦幻。


那山谷里不曾有风,也不曾有雨。
雾的鬓角丝丝萦绕,随即被巨石的额尖剪碎了。
将一座空谷留给了我。
冷冷的山壁,赭红色的,山枣色的,泥潭色的。远远望去,是一脉青青的灰。
灵秀中掩映着苍劲的湿。
水从其上漫过,似驰行的马匹。
便有了蹄声喧响,又渐渐远去。
空谷里没有树,只有石头,石头。
愈来愈浓的影子,愈来愈湿的影子,压过来了。
疑神非神,疑鬼非鬼。
蜥蜴背负着冰冷的月光。
整个空谷都静默着,惟我自己的影子,在响。


有一种私语不需要说出——题记
甬道,长廊,幽幽的谷,
初秋的阳光温煦,剪一泓浓阴,覆盖了你我。
蝉声已远,失去了“知了知了”的欢呼,这世界顿显寂寞。
藤萝架上,丝蔓垂悬,旋绕、旋绕,寻不到一片可依之唇,
风在叶子与叶子之间徘徊,穿梭,叶子们坚守着古典的沉默。
小石条上,我们坐得如此之近,又觉十分得远。
不知道你眼波里一闪而过的,是白色花轻轻地摇落,还是芦苇叶苍茫地回旋。
小石条上,我们坐过了一个静静的午后,
时间的休止符一次次停泊,
想听听我们,在说些什么……
蝴蝶的翅膀从怒放的花丛一掠而过,不曾停留,却在一茎草叶的尖上,伫立良久。
她们,什么也没有说。

(外一章)

它们都是完整的:落日,平原,村庄,炊烟和母亲
它们都是虚构的:母亲,炊烟,村庄,平原和落日
从前啊。从前说起从前,我的祖母是少女
我的母亲是少女,我。我也是少女
平原也是少女,落日,村庄和炊烟。
少女啊少女,青绿的美和凋零
从前来过,从前不在。竹椅子是草莽,空空的,
从前在眼前,远在眼前

那时候

那时候,村子里的房屋
夜里不落门闩,屋中堆满干稻草
流浪汉,乞丐,制粉皮手艺人
都是会写诗的
他们躺在干草堆上,呼吸均匀。清晨不见踪影
先生教书,不收学资,只收米面,布帛和鸡蛋
草木不具名姓,葬礼比婚礼隆重,江湖比庙堂高远
抬头就会遇见神仙
我在。赶往人间的途中


马头琴荡响草原(外二章)
倪俊宇

这一拉,将无边的草色,拉向了辽阔与苍茫。
一串断鸿隐入暮色。酒杯晃动夕照,斟满的
可是套马杆搅动的英雄气?

弓毛抖动。鬃毛抖动。
跃过三尺剑气的铁马,跃过岁月的冰河。
鹰翅,振动忧伤的颤音,飞向远方。长调里的草浪,奔涌,在弦上拍打出梦幻的浪花。

谁,走出远处的毡房,水勺惊醒了一河星光……

悬壁长城

箫声里的江山,卧着一柄出鞘的长剑。
垛堞下,酒杯摇晃,
溢出江南的柳色或烟雨。

一直往上走去。抚那一弯,秦时的明月。
可看见高墙远处,胡骑的扬尘?
抑或是田间小路上暮归的乡音?

观窟里壁画

我听到西域的古曲,绕着夕光,荡响。
有飘带拂过我的鬓发。
风吹动袍袂。斑驳的,是佛语,还是岁月?

琵琶的响弦,卧成颤动的地平线。
梵音剥落。篝火灼醒寒夜。灰烬处,升起微熹的亮。
笙歌追着日影,向西。我愿是,一枚驼铃……

草原,在纸上辽阔

翻开记忆,从旧事里裁一截涛声,放在村北的河床上,澎湃着一河浩荡。
潋滟,是多年前的事了,岁月在涟漪里沉淀了太久。
浮躁,是另类的空虚,被时光冲走,终将空无一物。

笔在手上,用文字汇一条梦中的河,以及渔火、芦苇岸、湿漉漉的思念。
彼岸的灯,始终亮着,灯下,有足够的夜,可以横渡。
窗上的月,为等待注上无奈的标点,期待天亮。

当夜色染透宁静,一声咳嗽已无人问津,回音在走廊的尽头碰壁。
是谁踩着自己的影子,抬起高贵的头,把委屈咽下。
让草原,在纸上辽阔……

遥远有多远,最荒芜的方向才是自己的路。
丈量放牧心灵的牧场,所有的辛酸都被满怀的秋色浸染,知足了。
门外,落叶满地,桌上残酒,恍惚了南梁一坡醉秋,两个人在同一个遥望里期待。

深秋,一个诗人,在风中潦倒。
火,种在心里,为这一世的相遇燃烧。
今夜,心海静美,几行诗,被多情的词意泄露了心事,我在树下等月……

雪松的哀歌(外一首)

黑夜无赞歌,白昼无宽恕

陌上苍途
谁能赤足成为彼此
仿佛从未离别

十个救火的少年
以冰冷的双手触摸你
梦中,你仰望火烧云般的翅膀

层层迷雾,爱情为什么酷热、消磨?又为什么滑稽的打扮
然后去往黑暗?

无法辨认出真身
当你就要失忆,请永远保持那可稀的太阳雨
和一只洁净的钟表

但谁........
教我如何对付得了她
那无拘无束的尤物

在你的心里居住过又有我
离开了的地方

连记忆,都落满了雪


活着就是打卡
印证内心之空壳

鸟类在挥动中停止了自由身……
如同见到一座坟墓,引出命运的颤栗

月亮上的指纹
完整的悲伤

天底下
一面湖永不生根
一面湖换取了镜花水月的爱

咔嚓一声
雷收声
蝉脱壳
都被赋予真实的描写

一生中
值得回忆的事情那么少

离开之前,人脸仍十分灿烂

阴影里,城池边
我的头发脱落得那么厉害
它们在集合,它们在集合

那些从木棉花里蒸腾的时间(外一首)

我想分娩,生出我自己
在夕阳的光辉里,和着草味
还有风---我的影子
它记录着所有时光

此时,我只是一粒风的种子
储存风的样子。我想
让风出生,并原谅我
因为珍惜而收藏的那枚灵魂

在远方变得更加遥远的时候
我已经不再肥沃,日子一再
深埋卑微,那些难以呈现的白
向后,一再向后

在过程里,我把底蕴酿了又酿
麦浪在低低吟哦
在呻吟的第二声部里
伸出黑暗的手,取名叫风格

此时,你正醒成一片绝色的风
用惊梦的手,抚摸我的脸庞
读取尚未存储数据
那些从木棉花里蒸腾的时间


雨越下越深,无端
侵占我的整个世界
我的水平线,跌宕,破损
我渐渐模糊,与下落的
雨滴,一次又一次地碎裂
碎裂入心中,持续在心中
我的雨比窗外下得更深?

我成了涟漪的放牧者
却捕捉不住任何一个成熟的涟漪
它们咂食了天光,并成群结队
逃窜,逃离我的视野,偷走
光阴注解里可以发生的故事
稀释着我的明天,那些
渐渐失去色差对比的时光?

我学会用风蚀透自己
在雨线的间隙里象风一样游刃
并用风抽打那些不象话的涟漪
告诉自己,不必留守风雨
不必圈套涟漪,展开心神
任窗外的雨心中的雨
吞下我固有的黑暗?

从此不再听黑夜有毒的声音

我们住的空间(外一首)
江满芹

我们住的空间
是木制的
我们聚会的时候有距离的悬浮在空中
我们交流时处在一个垂直线上
假如垂直的距离近到可以触摸到彼此的手
彼此的心脏就会开始变形并疼痛
主动的一方会疼得掉在地上
地面是一个可以吸声音的海绵
你的痛苦别人不会感知到
你只好等到一觉醒来
回到自己的床上

长江是条长长的走廊

客轮慢慢行驶
白天 年轻人更多在楼梯上下移动
家乡的西瓜子很小

起身
人群中,长江是条长长的走廊

空间挤满了人
墙上的画是背景
有个盲人说话的声音很脆亮
让人联系到火苗的滋滋声

她更多时候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这让她感觉到走在人群中的路线像是走廊
想起二十年前盛行的客轮
长江是条长长的走廊

故人(外一首)

听到他死去的消息
我怔楞了好久

他是鳏夫
独居、酗酒,偶尔出入花街柳巷

但他教过我,毛笔字要想妥了
再写,要顿,要藏锋

他还教我洗豆芽
一只手往下按,让芽壳浮上来

现在他死了
身形坠入无边的黑暗

现在他死了,他的一星半点
才在黑暗中闪出光来

偶读黑格尔

笔下的长街,有弧形的极致
哥特色穹顶里面的绅士
在纸上兜圈子。

这龌龊的世界需要神话
不需要黑格尔。

我们厌恶弯弯的肠子
和腹中穿梭的鱼,蓄谋已久的爱
一定要,见到残阳如血。

残阳如血,海洋的钮扣
已经一粒一粒

解开。古典唯美的版图
松软甜腻,如果有两条横陈的裸体
一定是整齐的我,干净的你。

事实如此(外一首)
刘春潮

一座山
一个村庄
一罐酒
一窗烛火
一地月光
一些锄禾日当午的想法
这或许只是你
一首诗中的一部分
事实上
在我的家乡
云南临沧
这可能是
一个人的
一生

除夕夜话

面对一盆灰烬
父亲和我的夜话
像空中渐渐暗淡的烟花
已经到了尾声
他安祥的躺在摇椅上
手中的酒瓶滑落一旁
嘴角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
我把外衣轻轻盖在他身上
突发一个极不孝顺的想法
我希望父亲就这样睡去
永远都不要醒来

在南方设计一场雪(外一首)
黄春龙

在南方以南,偶尔脱落的皮毛
不用等候蹒跚老人
老人呢,该去的就自然去了
免得留下太多咳嗽的音弦以及
怎么听也听不清的絮语
排在后面的人群,弯腰、驼背
看开始抽洁白小花蕾的尖椒
打闹这个沉闷的季节
为已经萌芽的雪角豆祈祷一场霜雪

一场雪可以解决的问题,诸如
把似锦繁华缝隙里的枯老掩盖
把浩荡江湖波澜中的不安抚平
让悲哉秋气的怨恨消除
请冬天回到原来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给老人们一个安息的理由

雪飘落下来,南方就朴素了

来与去

我什么时候来过?起初月色告诉我
后来月光暗淡,远去的白鹭群不留下光点
路线模糊不知所向
拥拥攘攘的稻苗按捺不住地抽穗、丰满
秋风未起,田间热闹如集
小人儿逗玩简单的游戏
生命体的绿灯就灭了
橙黄红黑,多彩突袭让我措手不及

我什么时候该去?山岗野树没提起过
荔枝林传宗接代失去了新意
高空挂起的楼无止境,覆盖来时的地方
日光在四面八方消化地久天长
大业未竟,多少美物在尘中待发
大人们制定的规则还没完善
修书老人已无力撑起文字与情感
我如何咨询未解的话题

(外一首)

不管连日预警的台风
有没有如期到达
324国道还是和从前一样
该直的直,该弯的弯

如果,路只是路
就无所谓上坡下坡高低不平


阳光隐退之后
原本黑白分明的事物
只剩下几处耀眼,以及
不可名状的灰

路灯下自然扭曲的影子
不断推演我们的命运

潘湖(外一首)
陈思侠

杨湖清,潘湖浊
潘湖,这一年我去过的
一个满腹幽怨的地方

一朵白云弯下腰身
淘米、洗菜,间或浣纱
我听见七朝民歌
正一滴滴,落在太阳的眉睫上

风一吹,全是催生生的柳叶


黄昏,相国寺像一担
落地的水
波澜不惊

彩色帐幕下的贩卖声
刺绣屋、占卜者、香药摊
喧闹处,我可是耳鬓插花的书生

且听说书,还是观看傀儡戏
勾栏的江湖正盛
嘈杂的市井酣畅

幸福(外一首)
朱仁凤

风轻轻一吹
树梢上一枚熟透的枣子落下来
叭地一声掉在地上裂开甜润的肉
我看见的是
幸福突然落在几只蚂蚁身边
它们围着甜枣忙活起来
两只麻雀在树枝间蹦来蹦去找虫子
它们大概是去年相识的那两只
此刻就站在两根树丫上彼此相望
风让树枝荡来荡去
幸福就在它们之间荡来荡去

我承认我是羡慕她们的

她们纹眉、描唇,抹润肤露
穿亮丽的衣服,上美容院
没事围在一起搓搓麻将
说说八卦,说说各自的男人
调笑她们的房事,笑声放荡
像一群生活堕落的人
好像除了这些,她们便无事可做
好像这些能填满她们的空虚
我从浪笑声中穿过
总是脚步匆忙
像一纵一纵向前觅食的小鸟
我承认我是羡慕她们的
可以活得那么堕落
可以活得那么空虚
而我只有顶着明月回家时
才会突然发现,夜是空心的

游走在黑白琴键上的人生
薛秀霞

我用左手弹奏着黑色的琴键
在那一起一落的琴键里
流淌着我忧伤的海洋
响起贝多芬的悲伤

我用右手弹奏着白色的琴键
在那一起一落的琴键里
跳动着我欢乐的音符
奏响我七彩的人生

不停交织着的左手右手
不停交织着的人生
[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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