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中的货车司机

小墨

   4月13日，是来自云南的货车司机赵永宽作为密接者被隔离的第七天。

    常年从事跨省货物运输的他，面对多点频发的疫情曾有过被裹挟的担忧，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仍不禁感叹：“疫情怎么离自己这么近呢？”

    4月6日，佛山在货车司机及其关联重点场所人员排查中发现3例无症状感染者，其中两名是南庄镇易运农产品交易中心作业人员。而4月3日至6日，赵永宽正好在易运农产品交易中心停留，被判为密接者实行集中隔离。

    连日来，记者通过电话、微信聊天等方式，走近赵永宽，试图还原他身陷疫情“风暴眼”的经历。

    南方日报记者 刘佳伦 叶能军

    突变

    一觉醒来被封控了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4月6日清晨，赵永宽在易运农产品交易中心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连人带车都被封控了。

    回想起自己从进入交易中心到被封控的经历，赵永宽觉得转变来得很突然，于自身而言感觉坐了一趟过山车。

    4月3日凌晨，赵永宽拉了一车菜花来到佛山易运农产品交易中心，然后又花了一天时间把车上的货倒腾出去。

    “起初感到这一趟运气不错，以前拉过来卖都是需要卖两天的，这次只花了一天就卖掉了。”赵永宽说。

    卖掉这车菜花后，赵永宽继续马不停蹄地找下一单货。这时的赵永宽还不知道，疫情正与他渐走渐近。

    其时，正值清明假期，人员与货物流动减少，对货车司机来说并不是一个接货的好时候。于是，赵永宽在交易中心里待了两天，想等到4月6日清明假期结束的时候，那时货单会多起来。

    赵永宽时常在云南玉溪与佛山之间跑货，易运农产品交易中心是他常来的地方。

    他考虑到，交易中心外的停车场与场内的收费差不多，就在市场内停下了。宽70厘米、长2米的货车后座，是赵永宽睡觉的地方。

    6日凌晨两点，赵永宽隔壁“卡友”的驻车空调还在嗡嗡作响。噪声之下，赵永宽辗转难眠。

    不多时，交易中心里响起了另一种声音。市场里的高音喇叭声正要求大家做核酸检测。赵永宽以为只是常规的核酸检测，就没放在心上。为了6日白天好拉货，赵永宽之前已做了核酸检测，还在“24小时阴性”范围内。

    声音嘈杂中，自己何时睡着的，赵永宽已经记不起来了。而6日清晨一醒来，他发现本应熙熙攘攘的交易中心，此时却是不同寻常的安静。他发动货车，想到交易中心外探问究竟，结果发现大门已经封控，出不去了。

    清明节假期结束的6日，货车司机好接货的6日，赵永宽原本的满心期待，被交易中心内突如其来的疫情浇灭了。

    隔离

    人停了，心停不了

    记者第一次联系赵永宽时，他刚吃完隔离酒店送来的肠粉。

    赵永宽回忆，6日晚上8时左右，政府工作人员用公交车把他送到了集中隔离点，当时一同前往的约有20人。他是第一批到集中隔离点的，后面陆续还有几辆公交车把人拉过来。

    从6日到13日，集中隔离的这一个星期，人停了，车停了，但赵永宽的心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一则害怕家人担心，赵永宽至今没跟家里提及被隔离的事情。

    二则担忧家里的经济情况。赵永宽一家4口人，家里有两个小孩，一个在读初中，一个在读小学，老婆在家带孩子。一家人主要就靠他拉货维持生活。

    谈起经济压力，赵永宽算了一笔账：一个月必须要挣到1.5万元，这样刨去车贷、跑车生活开销以及油费、车辆保养等跑车成本，多少还能剩个几千元。

    而要达到这样的收入水平，赵永宽必须做到不是在拉货，就是在去拉货的路上。“如果是今年以来这种行情的话，只能保证基本生活了。”赵永宽说。

    电话里的赵永宽犹豫片刻又说：“其实，差不多连生活都保证不了。”

    今年40岁的赵永宽，跟货车打交道已有20多年。他从十五六岁开始就跟着跑车，风里来雨里去，逐步发展到有了自己的货车，并于去年还完了车贷。

    在赵永宽看来，车贷是货车司机沉重的一项负担，他身边的“卡友”普遍都是贷款买车。

    而在还完车贷的情况下，今年油价上涨、疫情多点频发所带来的多重冲击，仍让赵永宽感到谋生艰难。

    隔离的这一周，赵永宽时常通过手机刷视频、看新闻，对货车司机在疫情中的遭遇引发社会关注和救助，以及疫情下货运物流保障逐步引起重视，他在低谷中仿佛看到了新希望。

    “感觉在这一轮疫情中，货车司机快成‘过街老鼠’了。”他说。

    未来

    “不做这行，做不了别的”

    隔离中的赵永宽，不时会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他想过要改行。就在上月，经常跟他一起跑车的一位河北同行，因为今年形势实在不好，一跺脚就把车卖掉了。

    一方面，疫情多点频发影响物流网络，货车司机的“生计”被迫中断；另一方面，车贷零首付让很多新手进入了货车司机这行，有些商家把运费压得很低，再加派单的平台抽成费高昂，以及油价上涨，货车司机的利润变得极其微薄。

    “很多因素叠加在一起，说句实在话，今年跑车真的很难挣钱。”赵永宽说。

    然而，20多年来赵永宽做惯了货车司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技能，“我不想做这一行了，但我又做不了别的”。

    在被隔离之前，赵永宽原本打算从广东接一单货往四川走，争取在四川再接一单货回老家云南。这样，他就能不用空车回去，把钱赚到手。

    在隔离中，他也思考过，从国内长途转型为省内线路，虽说在省内开短途挣得少，但感染疫情的风险会降低。

    “头很大。”赵永宽说，虽然马上可以结束隔离生活，但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焦点

    他们一直奔跑在路上

    疫情以来，货车司机成为各地防控的重点关注对象。疫情之下，有货车司机选择作出了改变，也有一大批货车奔跑在路上。

    改长途为短途

    因为疫情，货车司机陈传章已经放弃跑长途，转向佛山市内货运。三水水都饮料食品基地如今成为他最常拉货的地点。“主要是害怕感染疫情。”陈传章说。他是安徽滁州人，如今已52岁，跑了大半辈子的货运，以前经常跑湖南、安徽、广东。

    两年前，新冠疫情突如其来，他经过一番选择，最终作出改跑短途的决定。他向记者解释，之所以选择佛山，是因为以前常年跑这边，路线相对熟悉。“在佛山这边货还算好找，不需要等太长时间。”

    “现在挣的钱，只够维持基本的家用。”他说，不跑省际，只跑市内货运，收入较以往差不多砍掉了大半。尽管经济压力大，但陈传章认为还是值得的，因为安全第一。

    陈传章告诉记者，他曾接到过一个从肇庆拉货去广西的单子，价钱十分诱人。但是他害怕回来之后需要被隔离，就情愿不挣这个钱。“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也害怕家人担心。”

    因为选择在佛山跑货运，陈传章已经一年没有回老家了，本来打算今年清明期间回去，但听说回去后要“隔离”，耗费较长时间，就没有回去了。“我其实挺想家的。”陈传章说。

    继续在全国奔跑

    王军是陈传章在卡车司机集聚平台“卡友地带”相识的货车司机。跟陈传章改短途不同，“卡友”王军依然坚持跑长途，往返于粤桂和华东之间。

    “要不是经济压力，我也不想在疫情期间，还全国各地到处跑。”王军说，迭起的疫情让其跑车生活变得更为艰难。

    作为一个10多年驾龄的老司机，他从4年前开始跑长途货车。疫情前，为了节省高速费，他经常走省道、国道。如今，因为疫情散发，不少地方都采取了防控措施，封闭了部分道路，只能上高速。但让他为难的是，往往到了高速路口，又面临“不准下、要求直接返回”的难题。

    前阵子，王军往浙江送货。由于行程码“带星”，他提前联系办理了当地的通行证，总算顺利下了高速。但当地防控人员同时也给他的车上了一个大大的“封条”。这意味着，他从下高速到卸货、到重上高速之前，整个过程都不能下车，吃喝拉撒都得在车上解决。

    尽管如此，王军仍十分理解疫情防控的必要，也非常积极地配合疫情防控，“我们货车司机虽然接触的人的确多，但我们自己也注意防护，也不希望被感染。”

    此前，王军也曾试过在家休息了10多天，但疫情持续的状况让他感到焦虑，停车休息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不可能不吃不喝吧？不可能我们货销完了，停上十天半个月不动嘛！”

    于是，他又继续上路了。

来源：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