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春笋

英姨昨晚去徒步还是好好的，走得有板有眼，老男人跟在她后面，反背着双手插着雨伞，一副永远离不开她的样子。这镜头，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个胃癌、肠癌患者。虽然她知道她的时日不多了，但还是比较乐观，积极配合医生治疗，效果还是不错的：半年前，从脸色苍白、瘦得叫人担心到现在脸色红润、肌肉饱满，从开始无精打采到现在神采奕奕。所以，遭遇癌变的时候，不要悲观，不要放弃，积极配合治疗，人还是可以与癌细胞“共舞”的。

今天上午，英姨的女儿突然想起英姨曾经念叨要回娘家，想在离世之前，和娘家人道别，然后安心上路。为了满足老人这个愿望，趁着今天有空，英姨的女儿、两个儿媳妇，三个不再年轻的女人就带着英姨回娘家。其实，英姨的父母早就不在了，甚至有的兄弟也不在了，想去看还健在的兄弟和嫂嫂。想想兄弟姐妹情深，在女儿和两个儿媳妇陪同下，回英姨娘家看看亲人。

开始，英姨的女儿说：打的去吧。但两个儿媳妇都在农村生活，而且都是摩托手，就一致说：骑摩托车去就好，可以直接开到家门口，无需走路。女儿虽然从大城市回去农村的，但还是随乡入俗。于是两个儿媳妇每人骑着一辆摩托车，载着英姨母女回娘家。

去的时候顺顺利利，也聊得开开心心。“满 心 话 登 时 说 不 出 来 ， 一 头 扑 在 亲 人 怀。”“亲 人 见 了 亲 人 面，欢 喜 的 眼 泪 眼 眶 里 转。”特别是亲人们知道英姨老人时日不多了，更有一种难分难舍的血亲留恋之情。也许，人生最悲苦的事情，莫过于生离死别。见到亲人面，英姨开心极了，闻到亲人的安慰，英姨快乐极了。咯咯啰啰，从暹罗说到猪槽，从少儿谈到当今。七老八大了，兄弟姐妹姑嫂还有如此骨肉相连之情，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不像一些兄弟姐妹，父母不在了，形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还反目仇人。

回来的路上，也是顺顺利利，通行无阻。到家的时候，准备下车之际，英姨的裤脚给摩托车的踩脚勾住了，然后整个倒下去。看来，老人坐摩托车后座，还真是危险！

80岁的老人，还是病人，前天才化疗出院回家。所以，这一倒下去，就不得了。当场无法爬起来，腰部受损，很刺痛。三个女人赶紧把英姨抬进房间，英姨痛得死去活来。吃了止痛药，还是痛。只好呼叫120，叫来救护车，去市人民医院。做了磁共振，腰部脊椎骨压缩性骨折，比较严重，要做手术。英姨的女儿说：比她爸爸以前的伤，要严重多了。好在其他没问题，不幸中的万幸。

其实，遭受这样的意外，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打的也许不会出现这个事故；骑手停车后如果细心一点，反应快一点，手脚麻利一点，也许也不会发生。本来可以避免发生的事故却发生了，够不幸了。看来英姨的女儿有一股“阿Q精神”，挺不错的。面对飞来的意外事件，有时候真还得先安慰自己，安抚别人。

不过，看着母亲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英姨的女儿还是很内疚的，像文革后的巴金老先生一样，不断地谴责自己：原来她是打算打滴滴过去的，两位嫂子说开摩托车就行，她怎么就没反对骑摩托车呢！妈妈年纪这么大，而且病得这么重，她闺女真是傻逼！

事已如此，谴责只会让人心烦意乱，于事无补；自责也无济于事，还会消耗精神，消耗内气。也许，英姨注定有此厄运：没有在摩托车后座摔倒，也会在其他地方出事故。吃一堑，长一智。但对于一个病重的耄耋之年患者来说，吃不起堑了。但吃不起堑又能怎样呢？

孙犁说：“世事的变化，常常是出于人们意料之外的。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血和泪。”我们永远无法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人没有先知先觉的能力，人生始料未及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随来随应，随应随忘；将来不思，过去不忆。”也就是珍惜当下，过好现在的日子。至于明天会怎么样呢？且行且呵护吧！

2024年8月22日晚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