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你，就像你和我小小的缘分

花影碎斜阳

　　小小的你，就像你和我，小小的缘分
　　
　　爱上他的时候，我只有十八岁，而他已经四十一岁。
　　
　　高考结束后的那年暑假，我去参加社会实践，在实践单位，我认识了他，这个整整大我二十三岁的中年男子。
　　
　　他是单位的部门经理，可以说是我的上司。然而一开始，我并未见过他，只是听同去实践的同学说起他，叫他靳经理，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长得白白净净，很幽默，能和员工打成一片。还有一个女孩说，他好像还没有结婚。
　　
　　第一次见他，我在做迎宾的工作。因为前一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站在门口，我有点疲倦。
　　
　　许久，突然感觉有人走过来了，一抬眼便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子。我没有说话，他看了我一眼说：“你在这里啊！”我点点头。
　　
　　其实我有些诧异，因为他说话的语气，似乎认识我，但我确定在这之前我没有见过他。
　　
　　第六感告诉我，他就是同事口中的靳经理。
　　
　　事实确实如此，几天后，我跟另外一个女孩小冬，被调到下属的一个分店工作，而靳经理，正是这家店的主管。
　　
　　第一天到工作的分店，我就看见几个同事围着靳经理说笑，我跟小冬过去后，他说：“你们来了啊，这个是小冬，我见过，你是叫小乙吧？”
　　
　　我点点头。
　　
　　他低下头继续看电脑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嘴巴很好看。
　　
　　就在当天，我在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他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创可贴，递给我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伤口，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是未来的大学生呢，这么毛手毛脚怎么成，可要小心着点。”我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这次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很大很深邃，也很有神。转身的时候，我还注意到他戴着一条黑色的缓解疲劳的项圈，我在电视广告里见过。
　　
　　就在这平淡的日子中，我发觉自己每天有些神经质的关注着他，原本劳累的工作，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只要看一眼他依旧在那里，我就心满意足的工作。
　　
　　很偶尔的，我拿到了他的一张名片，我莫名奇妙的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晚上躺在床上，突然感觉很想他，很想看见他。我盯着他的号码，莫名其妙的写好一条短消息，临睡的时候，我按下了发送键。短消息只有两个字：晚安。
　　
　　他没有回，但此后每天临睡前，我都会发送一条相同的短消息给他，他从来没有回复过。我不期待他的回复，只要发过了，我就安心睡了。
　　
　　因为我和小冬都住在单位的员工宿舍，离我们工作的分店还有一段距离，每天都要坐公车，他知道以后，就成了我们俩的免费司机，他开完早班会等我们一起去上班，下班再送我们回单位。每次，都是小冬跟他联系，我不敢打他电话，不敢让他知道发消息的那个人就是我。
　　
　　有一次吃午饭，靳经理突然说，最近老有人给他发信息，不知是谁。我吃着饭，把头埋得很低，没有看他。
　　
　　后来因为家里有事，小冬提前结束了实践，只剩下我一个人，靳经理让我记下他的号码，到早班结束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我点了点头，但心里却一直七上八下。
　　
　　第二天，早班结束，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给他打电话，我真的不敢。我握着手机，有些呆滞的向公交站走去······
　　
　　突然，手机响了。
　　
　　是他的号码，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按下接听键。
　　
　　“喂，是小乙吗？你在哪？”
　　
　　“我······在，在公交站······”
　　
　　一分钟后，我看见了他。
　　
　　我上了车，他递给我一瓶桃汁，那桃汁的味道，至今我都记得。
　　
　　他告诉我，我没有打电话给他，他就问小冬要了我的号码。
　　
　　一路上，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我有些紧张的坐在车里，一直望着窗外······
　　
　　我没有再敢发信息跟他说晚安，但他又确实占据了我心中很大一片位置，我没法使自己不想他，可我越是想他，他的样子就越模糊不清。所以白天，我利用没一个机会观察他，记住他的样子，他的眼睛、他脖子上的项圈，当然还有，我第一眼看就觉得好看的嘴巴。
　　
　　不记得是哪天，店里的员工嚷着让靳经理请喝酒，他们要去酒吧，我拒绝了，对于刚出中学校园的我来说，还不大能接受，而在心底，我更不愿看到他被那么多人包围着。我最喜欢的是上下班路上跟他单独相处的时光，虽然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说一句话。
　　
　　那天他送我到单位门口，就去了酒吧，看着他走，我感觉很失落。我竟然就坐在单位的院子里哭了，然后莫名其妙的给他发了很多短消息。
　　
　　之后有一天下班，他说那天我没去玩，单独请我吃夜宵。我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他带我去了一家叫纽约客的冷饮店。
　　
　　当服务生把我们点的冷饮和冰淇淋放在桌子上时，我说：“靳经理，谢谢你了。”
　　
　　他笑了笑说：“不要那么拘谨，现在就别叫我经理了，这样，叫我靳叔。”
　　
　　“不。”我脱口而出。
　　
　　“为什么？”他依然微笑着问我。
　　
　　“我和你同辈。”至今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哪来那么大勇气。
　　
　　“傻丫头，我都四十的人了，跟你父亲年龄差不多了，你怎么能跟我同辈。”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怎么，不相信啊。看看这个。”他继续说，同时递给我一张卡片，是他的一张有些旧的工作牌。
　　
　　我看看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工作牌，他的出生年份，果然只比我的父亲晚三年，也就是说，他已经四十一岁。
　　
　　我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管搅拌着手里的冰淇淋，似乎想要想清楚，三十五六岁和四十岁的区别到底在哪里。而他已经开始讲话，讲他的事业、他的家庭。
　　
　　他告诉我他以前并不做销售，而是在财务部门工作，被调后他很不愿意，在家呆了三天，一拳砸碎了家里的镜子，缝了三针，手上的伤疤还在，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来上班。他还告诉我他的妻子是一名导游，常年在外。儿子也不在身边，因为太难管理被学校退学，所以在其他城市读书。他也讲到了他年轻的时候，刚参加工作、刚刚恋爱、结婚的时候，当然还有他的父母，和妹妹。
　　
　　那天他讲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从纽约客出来，我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挫败感，因为这时我才发现自己错了，错的干脆而彻底。
　　
　　我努力记住他的模样，他的项圈，他说话的神态，还有他开车的姿势。白天，我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晚上思念他、想象他。我自以为我所谓的爱，很伟大、很深刻，超越了物质，超越了年龄。可当今晚，我了解了他的家庭事业，他的过去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的爱多么自私而幼稚。一直以来，我以为我关注着他的一切，殊不知，我根本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拥有什么、需要什么，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更不知道他追求什么，又摒弃了什么。如果说，他是一本书，那我顶多是那个抱着它一页未翻还自称对它爱不释手的人，我没有研读它的丰富和深邃，甚至比起它的丰富和深邃，我都没有爱它的权利和资格。
　　
　　那晚，我在宿舍里哭了很久。这一段似乎为他而活的日子，我过的很揪心。在这份我所谓的爱里，我填充了太多的信念和力量，而到如今，我连爱他的资格都没有，我感觉自己被击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在单位门口，我等他过来。上车后，他递给我一瓶桃汁，依旧微笑着，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也微笑，今天的他，在我眼里，突然有些陌生，而过去那一段对我来说，似乎更像个梦境。
　　
　　两个月的时间很短，其时已临近我实践期满的日子。在剩下的那些天，想不起纽约客那一幕幕的时候，我如之前般傻呵呵的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但一想起纽约客，我似乎又清醒过来，克制自己不看他，不想他，也再不能发短消息跟他说晚安。
　　
　　又是一段揪心的日子。
　　
　　······
　　
　　我实践的最后一天，同事们提出晚上一起吃饭，算是送我。
　　
　　说是吃饭，其实喝酒更多。他们挨个的敬我，虽说是啤酒，但平时很少喝酒的我，还是有些顶不住，几杯下肚，我已经感觉到头晕。
　　
　　他坐在我旁边，就向大家推辞说让小姑娘少喝点酒。
　　
　　酒足饭饱后，大家散去，我感觉头晕，但还清醒。我记得他扶我上车，帮我系上安全带，我似乎就靠着座背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酒劲已过，车子还在开，我也不知道开了多久。
　　
　　看到我醒了，他问我：“好点没？”
　　
　　“已经没事了，就有些胸闷。”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看我。
　　
　　我们走进一家小餐馆，昏黄的灯光让人感觉很温馨。
　　
　　他给我点了一碗绿豆粥，我低头喝着，没有说话。
　　
　　我快喝完的时候，他突然说：“你是个好姑娘，学习好，又能吃苦。”
　　
　　我抬头，他正看着我，那眼神有些许无奈，但又很祥和。
　　
　　“可是你太小了，小小的你，就像你和我，小小的缘分。”他继续说。
　　
　　我放下汤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脸。
　　
　　走出餐馆，已经很晚，他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上了车，没有问要去哪里。
　　
　　车子只开了几分钟，似乎开进了一个住宅小区。
　　
　　下了车，他指着其中一栋楼说：“看，三楼就是我家。”
　　
　　“去看看我家吧。”他又说。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随他向楼上走，毫无防备，因为我一点都不怕，反而跟他在一起，我感觉很安全。
　　
　　他打开门，开了灯，让我进去。
　　
　　我走进去，房子挺大，但并不怎么温馨。左边是客厅，茶几上的报纸有些凌乱。旁边应该是阳台，但看不到，因为窗帘是关上的。
　　
　　我走进右边的厨房，看起来，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了。旁边是他儿子的房间，里面贴满了球星的海报。最后这一间，应该是他和他妻子的卧室，他推开门，我站在门口。
　　
　　跟所有的卧室一样，最显眼的是那张大床。花色被子平铺在床上，并排放着两个枕头，其中一个枕头上叠放着一件碎花女式睡衣。
　　
　　“婚纱照呢？”我盯着床头上方空白的墙问。
　　
　　他笑笑。“那时候不比现在，哪有什么婚纱照。”
　　
　　我在客厅坐下，他倒给我一杯白开水，走进了洗手间。
　　
　　没多久，他走了出来，跟我说新的毛巾已经放好了，让我洗过脸后早点睡。
　　
　　“我睡哪儿？”我问。
　　
　　“你睡我们的卧室，我在我儿子房间睡。”
　　
　　“明天我还要上班，要先睡了，晚安！”他继续说，说完就走进了他儿子的房间。
　　
　　我打开电视，在客厅坐了良久，看着他的家，思索着这一段似错非错的情感，无疑，我的感情太卑微，太幼稚，因为他有这样一个家，一个和他妻子辛辛苦苦创建起的家；在茫茫大海中，这个家，就是是他今生的港湾，而我，却顶多是一座还在漂泊的小岛。
　　
　　最后洗涑完，我走近他们的卧室，在放着睡衣的位置上躺下，很久都没有入睡······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明，我走出卧室，看到餐桌上的早点：一杯牛奶和一小盘点心，旁边还有一个小纸片。
　　
　　“我去上班了，你吃过早点回家，你快要去上大学了吧，祝你一路顺风，有事再联系。”
　　
　　本提起笔，想给他留点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留，只是带走了他给我备的毛巾。
　　
　　之后的时光，很偶然的，我会发祝福的消息给他，他依旧没有回复过。答应男友追求的那天，我也发消息给他，我恋爱了。
　　
　　曾今小小的我已经长大了，但那份小小的缘分，依旧那么小。
　　
　　我知道我在那个错误的季节，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但至今不曾后悔，也不曾怀疑过，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