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莫(BHAMO)的伊洛瓦底江码头进入市区的路上,一队军警武装车辆呼啸着从身边驶过。直觉告诉我:这里有突发事件。于是,我掏出相机,快步朝车队跑去……相机的取景器中开始出现一队全副武装、带着红领巾的军警从卡车上跳下来,拿着盾牌一字排开……咔嚓!咔嚓!咔嚓……半跪着,我开始狂按相机快门……突然,一支管状的铁器顶着我的后脑勺,耳边传来一句短暂而坚决的英语:“把相机里的图片删掉!”我举起双手,缓缓的回过头一看,一支冲锋枪的枪口正对着我的脑袋。我本能的蹦出一个英语单词:“为什么?”穿着避弹衣带着头盔的冲锋枪主人冷冷的又蹦出三个英语单词:“做还是死(DO OR DIE)?”我赶紧说:“好的,我做。”一边把相机的显示器给冲锋枪的主人看,一边开始删照片。这一刻,我永远记住了这三个英语单词:DO OR DIE.
小镇八莫(BHAMO)这个伊江河畔的交通枢纽,到达东北面的中国盈江与东南面的中国瑞丽,比到达北面的密支那更加方便。这个昔日的贸易重地,由于地理位置靠近果敢,今天却变成了果敢战事部分难民的避难点。我拖着受伤的腰部,蹒跚的走出缅甸军警的视线之后,一个女人在街边一间建筑的门口向我招手,示意我进入她家。“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刚才我看到你拍照了,还摔了一跤!”这个女人惊恐地对我说。进一步了解后,女人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吴杰明(U KYI MYINT),仰光人,最近几年与先生一起在果敢老街做小生意。“你受伤吧?他们在果敢杀死了很多人!”知道我是中国人在中国从事的职业之后,吴杰明继续说,“你是怎么进入缅甸的?缅甸是不允许记者、摄影师和作家入境的!”天啊!这三种最不受缅甸官方欢迎的职业,我全部占了!我揉着受伤的腰部,对吴杰明苦笑说:“是受伤了,但还能走路。我是用普通游客的身份拿到签证进入缅甸的。”吴杰明命令我趴在地上的凉席上,然后用一支药酒给我按摩伤处。我问吴杰明:“你为什么不到中国的南伞而选择八莫避难?”吴杰明说,她先生是八莫人,战事一爆发,他们就回到八莫,借住在公公家。
八月八日的那天,象平常一样,吴杰明在自己家的商店打理生意,突然,外面响起了类似放鞭炮的声音。门外开始有人狂跑,并大声叫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吴杰明跑出门外想看个究竟。“一颗子弹从我头上飞过!我当时就吓瘫在地上了!”吴杰明说起那段战事,仍然心有余悸。事实上,果敢的战事,损失的不只是吴杰明一家。八八事件(果敢战事鸣枪那天)爆发后,引起了果敢特区首府老街的恐慌,上千居民逃离家园,前往边境的中国南伞地区避难。众多在果敢经商的商人(包括中国人)也损失惨重,有的血本无归。“我们比那些中国小商贩好一点了,”吴杰明说,“在果敢做了几年生意,积累了一些财产,却在一夜之间都被战争洗得身无分文。幸运的是,至少我们可以回八莫的家,那些中国小贩没钱回家。”
走在八莫的街上,太阳还是象过去一样猛烈的烤着大地,人们躲在树荫底下默默的做着买卖,似乎东南方的果敢战火还烧不到这里。然而,到了伊江码头,情景就大不一样了。“你看那船,是中国制造的。躺在甲板上的人,大部分都是从果敢逃来八莫避难的缅甸人。他们都是要坐船回到缅甸南方的。”吴杰明指着江面的一艘大船说,“你要到曼德勒也是坐这趟船,要走2-5天。”走上船一看,人们安静的坐着或者躺着,受伤的人打着点滴,没有太悲伤,只是目光有些游离。“缅甸人都信佛,失去的东西,我们不会太悲伤的,只求佛主保佑来世的生活更好。”看到我迷惑,吴杰明马上在边上解释。
在伊洛瓦底江上南下的船,装满了货物,那些从果敢来的战争难民,有的躺在货物上,有的躺在走道边。还有点钱的人,就买多几张票,用货物围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好让一家人在船上漫长的旅途都有地方生活。女人们依然不忘仪表,在简陋的环境下洗澡后依然认真的化妆。“跟中国人相比,我们缅甸人显得更热爱生活,更专注生活,是吧?”听到吴杰明说这句话,我楞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相机,想起了我在街上看到的缅甸人的T桖衫的文字“每一刻都应该全心全意地生活”。是的,最近的一百年来,战争与自然灾害,给这个封闭的国家带来了太多的灾难,面对频繁的、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手无寸铁的缅甸老百姓能做点什么?能改变点什么?指望来生有点遥远,唯有每一刻都全心全意地生活。
拖着刚受伤的腰,大卫只能在沙丁鱼罐头般拥挤的船上一个最边的角落的甲板上,躺在自己的行李包上,以减轻腰部的痛苦,不能动掸超过24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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