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这样的艺术,似乎成了老年人的专宠,老年人之爱看戏,正如小孩之爱看卡通一样,早成了一条不必约束的定则。爱看戏的孩子并不多见,尤其是现在,家里有了电视,影院都懒得进,更别说看戏了。不过我要算例外,我对戏情有独钟,尤其爱看家乡的白字戏 ! 家乡汕尾市海丰地区有三大戏种(西秦戏,正字戏,白字戏),其中我最熟悉和喜爱的就是白字戏。白字戏至今已有相当的历史,最早可上溯到南宋时期。如果说京剧是中国的国粹,那么白字戏也算得上家乡的“乡粹了”。
戏最初是演给神看的,人看戏倒沾了神的光。家乡每年都有演戏的习俗,通常只在过年时演。因为此时,庄稼收好了,正处农闲,那时农民们也就可以气定神闲地看戏了。
年底一到,当家家户户忙于蒸年糕,村前就会有人在池边上搭戏台。不用说那戏台也定然面朝土神庙的庙门。土神庙临水,中间隔着一片开阔的空地,宜于搭戏台。在有些村里,宗祠或者神庙前还用石头砌了个四方形的平台,约摸一米多高,有点像祭坛,就专为唱戏而设的。
戏台不久就搭成了,紧接着锣鼓就咚咚地响了。戏台是用竹子搭建的,外面裹着厚厚的帆布,虽说多少有点简陋,却也实用,牢靠。
锣鼓初响,我们谓这之开鼓。开鼓之日,按规矩全乡的人都得回避,在家门的框边上挂上一束吉祥草,给门神烧上一炷香,谓之避邪。
第二天,戏就正式上演了。演戏期间,甭提有多热闹,人声鼎沸,爆竹喧天;台上也不甘落后,硬是把锣鼓敲得震天价响,披坚执锐的武士冲杀如龙。这一天,不仅看戏的——人山人海,就是上香祈愿的也不少!神庙这头,香案从里排到外,满是各式各样的牲醴:有肥头大耳的猪首,有高垒如塔的信糕(糕点的一种),更有各种时兴的水果,等等,不一而足,让人看了眼花缭乱。想必土神爷肚里定有乾坤,才吃得下这么多的人间美食,若不然,岂不撑破肚!
戏台前没有配备看座,许多人都是从家里带了凳子或是席子来的。戏台前面这块空地原是晒谷用的水泥地,有些人图方便,从就近的草垛抽把干稻草垫在屁股上坐了,有的甚至席地而坐也不嫌脏,这号人虽是懒惰,倒也省事,来也轻松,去也轻松。临走时拍拍屁股就成,何其洒脱!
观众席上最活跃的,当推我们这班顽童了。戏还没开始唱,许多孩子便像猴子般爬上戏台。大家追逐嬉戏,好奇地用手在牛皮鼓上 敲一敲 ,在铜锣上打一打,也有的伊呀装腔学唱,俨然成了一出妙趣横生,天真烂漫的 “童子戏”。直到戏团老板粗声粗气地把我们赶下去才罢了。演武戏我们看得最起劲,看着台上身着铠甲的武将耍枪弄棒,捉对儿打斗的情景,我们也会情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起来。可是到了晚上唱文戏时,我们又是另一番情形。我们觉得文戏比不上武戏有趣,于是乎坐不住了,就呼朋引友,三个一群,两个一伙,或捉迷藏,或玩烟花。个儿稍大点的男孩就跑到后台看女演员卸装,还有的孩子跟父母“一哭二骂三上吊”胡乱折腾讨得一毛几分钱就往摆摊丛里转。戏一上台,货郎的生意也亮堂起来,总是如此:小孩子向父母讨的钱,货郎就向孩子讨,做买卖原就是这么回事。
我从小便是个戏迷。我跟村里的孩子有点不一样,即使看文戏也会看得津津有味,这多半是受了外祖母的影响吧。外祖母也是个戏迷。她不但看得,听得,也唱得。她有一副好嗓子,她老人家总是一边干活一边哼着白字戏曲。到了夏天的晚上,当天空缀满繁星的时候,我们和外祖母她就坐在“少分公”的铺仔前(农村的铺仔就是现在的士多店和小超市差不多的杂货铺“少分公”就是我外祖母的五叔排行第五我们也叫他五公就在他的士多店门前),摇着蒲扇,自个儿唱上——《秦香莲》《剪月蓉》《杨天梅》。她唱得可好听了,我常常听着听着就坠入了无边的遐思。而每到年末村里演戏,我每场必去。我喜欢坐在外祖母身边。戏我虽未必看得懂,她们总是“啊伊嗳”地唱着,只要有外祖母在身边为我讲解,再看看演员柔美的动作,这样我看到的不只是跳动的色彩,听到的也不只是一两句谐耳的唱词,而是一出完整的戏,而每一出戏又演绎着一种人生。我和外祖母常常这样一直看到通宵达旦。
我童年的趣味往事——白字戏的琐碎记忆。它的乐曲时常伴随着我,触动我的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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