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郑溢涛 于 2013-3-25 17:13 编辑
吴钩兄记错时间了,他对杂文的这些观点在杂文报“网上沙龙”的留言,不是去年,而是大前年(2010)底。我一万多字的回应《与<隐权力>作者吴钩侃杂文》当时分别贴在
新浪博客http://blog.sina.com.cn/s/blog_60e470050100nzxd.html
光明博客http://blog.gmw.cn/blog-56931-289620.html
精英博客http://blog.voc.com.cn/blog_showone_type_blog_id_665139_p_1.html
在这篇长文中,我认为我是基本上把相关问题说清楚了的。(记得本文贴在天涯时,吴钩兄跟了几个字:这个顶一下。)
冯远理先生对汕尾杂文作者的评价(还专门为我写过评论),我也认为颇多溢美之词。他对杂文文体特质的把握,恐怕也不见得很到位。至于吴钩“不觉得汕尾出了几个写杂文的作者,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我是这么看的:多几个作者确实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多出些好杂文、真杂文家却也是不无光彩的事,最可耻的是遍地多是挂着各种头衔却每每强不懂为懂的“做戏的虚无党”!
当然,真想做点学问的,还得好好向吴钩兄学习!
以下是拙文《与<隐权力>作者吴钩侃杂文》的其中两节(全文的本地另贴,见http://www.swsm.net/forum.php?mod=viewthread&tid=226686&page=1&extra=#pid940237)——
文体缺陷,还是文人缺陷? 【吴钩观点之一: 以我自己的体验与观察,杂文至少有两个几乎是先天性的毛病,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一,杂文讲求“杂文味”,这固然使文体有些好看,乃至“文趣盎然”,但同时也损害了说理的严谨与条理,甚至培养了一种“杂文思维”:说理喜欢用比喻、夸张、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等修辞法,缺乏起码的逻辑推演,最后道理说不清楚,或者仅仅是说了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二,杂文讲求“战斗性”,这固然使得杂文显得很有血性,有批斗精神,但往往这个“战斗性”是“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甚至是非理性、感情用事的,只有化繁为简的价值批判,而缺乏对事物复杂性与来龙去脉的多元把握与理性分析。最常见的是“战斗性”与“杂文味”结合在一起,比如将要批判的对象先验地比喻为“苍蝇”之类,那么用不着论证,“苍蝇”就是该死的。】 (吴钩的话引自他在网易博客《杂文报·网上沙龙》的留言,下同,依时间先后。)
吴钩的观点,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他将某些杂文所呈现的风格,归结为“文体局限”,这至少是“责任主体错位”(林以新先生也指出了“不是杂文文体的问题”),是无须多少推演的逻辑错乱。 可资反证的门类和现象很多,比如漫画,比如律诗。一个漫画作者,作品可能不如人意时,是漫画这种艺术样式的“缺陷”造成的么?一个格律娴熟的诗人,诗作可能乏善可陈,该归咎于格律规则的束缚么?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因此,我的看法是,说说杂文作者“后天性的毛病”(思维取向、人文资源积累、思想素质、文章文字驾驭能力等), 比谈杂文的所谓“先天性毛病”要有意义得多。 所谓杂文喜欢用比喻、夸张、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等修辞法,终究不过是一种修辞手法,一种气质化的语言选择,而非一种思维取向。形象化、文学性的修辞手法的运用,生成一种“意象性说理”的艺术氛围,恰恰正是杂文与别的论说的一个重要差别(还须指出的是,所谓“文趣盎然”,如果不是作者气质和人文修养所有而刻意“讲求”,多会流于不伦不类,正如不具幽默禀赋而故作幽默多会流于油腔滑调一样),但是否就妨碍、削弱了逻辑推演,最终还是要看写作者的逻辑训练和理性构成。 所谓“战斗性”,于杂文而言,也近似一个譬喻,即对事象的真相揭示和批判中的逻辑扣杀力,这也并不天然排斥“多元把握与理性分析”,相反,好的杂文,无不在或明或暗中践行这种把握与分析。“攻其一点、不及其余”,是谓“打蛇打七寸”或“避轻就重”(亦所谓的“片面深刻”),只要不是“主题先行”,只要能够直击要害,锁定本质,给人指出真相,不是照样完成了文章的使命了么?再说,若是“要害”这一点始终没点到,其余的说得再多,考证再完备,又有何用! 接近目标的路径不止一条,自始至终“小心求证”、“多方切入”,自然是按常理上路的风格,而“抄小道”、“化繁为简”也是一种选择或习惯,是否“非理性、感情用事”、是否缺了“多元把握与理性分析”,却很难说。“化繁为简”而“只有价值批判”当然不好,而“化繁为简”同样也并不天然“只有价值批判”的,关键看是由怎样的作者在“化”。再说了,许多事象(包括事和人),揭示他们的真相和本质,根本无须繁琐的细节求证过程,锐利的眼睛一眼就能洞穿。因此,窃以为,只要最后都能达到“去遮蔽、揭本真”,不管是“化繁为简”、“抄小道”,还是步步为营“多元把握、小心求证”,都可能是好杂文,风格不同而已。当然,若又能“文趣盎然”则更好。 还有一点必须区分的是,作杂文应该有学术研究般的内在逻辑严谨取向,但给人启示重点还是在于亮出“思想的锐眼”(如有人说杂文是“思想家的短剑”),而一般的文本呈现则无需像学术论文、考据文章那样节节推进;反过来说,学术文章尽管或许有杂文的批判锋芒,却不能像杂文那样“化繁为简”。各司其职,各看需要,各行选择,无法替易。处于两者之间的,大可采用思想随笔、历史随笔等样式和路数。如果非要用做学术论文的标准要求杂文文体,或者用杂文的眼光看待学术论文制式,无异于要程咬金耍大锤,关公舞起双截棍。当然,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者,耍啥都不赖。 总之,如果不是简单片面地理解辞典上关于杂文的释义,如果不是因为看到鲁迅把各种文章都收进杂文集就将自己的公文写作之类也命名为“杂文”,如果不是“为写杂文而写杂文”,那么问题就是相当明白的:关键不在于文体有没有局限,而在于“文人”有没有局限。 但问题是,吴钩的话,真的像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么?依我看,是看似简单,其实背景复杂,涉及深广。
杂文问题,还是鲁迅问题? 我说吴钩之论“背景复杂”,是感觉到,吴钩归结为“文体局限”的所谓“两个几乎是先天性的毛病”,其所依据的杂文,大概正是他印象中的“鲁迅杂文”了。请注意,这里所说的“鲁迅杂文”,是打上吴钩个人印记的。“杂文味”(或曰“文学性”)与“战斗性”的有机结合,正是在鲁迅笔下凸显的杂文文体之长,而在吴钩眼里,恰恰是杂文文体的“天生之短”。这就涉及对杂文文体特质的整体把握与分析的问题,核心则是对鲁迅杂文的评价(从这个意义上讲,吴钩毋宁是在借所谓的杂文“文体局限”说鲁迅的局限也)。 尽管吴钩声明他的结论来自“自己的体验与观察”,但这种“体验与观察”是否客观、理性,他对鲁迅杂文的印象是否符合事实呢?对于同样声明过在鲁迅问题上“目前无需补课”的吴钩,我看也还须观察和分析。鲁迅杂文,作为一种艺术的审美价值之外,其内涵和启示是多方面的,但吴钩看到的主要是“多疑的性格、尖刻的文风、不宽恕的仇恨哲学、受虐狂般的‘奴隶写作’姿态、对历史现实的偏激陈述”等(尽管他也稳妥地承认“鲁迅在解剖黑暗对象时文锋之犀利、思想之深刻、批判之彻底”——引自吴钩在别处的话),依此看来,吴钩以鲁迅杂文为依据,来发现和论证杂文的“文体局限”,至少是很符合他一贯的逻辑的。 每个人当然都拥有按自己的逻辑思考和行事的权利,但我想提请讨论的是,自己的“体验与观察”以及得出的印象,准确率和可信可靠度到底有多高?是否也都留有局限?是否因为某种“先入为主”的定见而轻薄了“多元把握和分析”的原则呢?大家先别急于下结论,各各小心求证就是了。这里我先表个态:吴钩的问题,我感觉其实仍是“鲁迅问题”,而这问题其实也从来没有停息过讨论。既然吴钩今天从另外的角度提出来了,很好!我希望能成为一个新起点,引发杂文界对杂文文体特质和精神传统、对鲁迅问题的重新讨论。
【吴钩观点之二: 在杂文的阵地留言说杂文的坏话,似乎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郑溢涛等杂文老手之前谈杂文,又有些班门弄斧之嫌。但既然抛出了话题,还是硬着头皮奉陪到底吧。 首先声称一下,郑说“吴钩之论背景复杂”,这纯属其个人判断,不是我本意。虽然对于鲁迅,我不否认在其他场合说过他引述的那几句话,但前头我所提及的杂文缺陷,则是源于本人滥竽充数的杂文写作经验与近几年阅读一部分当代杂文的观感,与鲁迅倒没有多大的关系。我知道鲁迅是杂文家的图腾,还是不要将话题引向对鲁迅杂文的评论上吧。如有兴趣,请来讨论我所说的杂文缺陷是否存在。】
吴钩称我为“杂文老手”,说自己是“班门弄斧”,一则溢美,一则过谦。客套之辞,大可不必。 我指出吴钩关于杂文“文体局限”的高论“背景复杂”, 吴钩答这纯属我个人判断,不是他本意。纯属我个人判断,自然不错;“本意”之说,首先本身是有毛病的。思想背景(构成)复不复杂,是既成事实,岂是由“本意怎样”来决定存亡的?若有人说“(思想)背景复杂,这是我的本意”,或说“(思想)背景复杂,这不是我的本意”,我个人的判断是:话不能这么说! 当然我估计这不是吴钩“本意”要出的纰漏,是“化繁为简”中的疏忽吧。吴钩的意思显然是说,你郑溢涛指出我是借所谓的杂文“文体局限”说鲁迅的局限,你说的不是我的本意。那么,好,我相信这不是吴钩的本意。可问题的复杂性恐怕并不因声明“本意如何”而转移:谈杂文的文体特质,是否几乎必然会涉及鲁迅杂文,自己对鲁迅杂文(包括鲁迅其人)的印象是否总会跳出来作为一种背景呢?我个人判断,且不去说割裂应有的历史联系是否正常,在略知杂文历史的一般人当中,至少潜意识里面会是这样的。吴钩即使是个例外,在提出“杂文缺陷论”时,确实决意不让自己对鲁迅杂文(包括鲁迅其人)的固有印象这一思想背景渗入(如他自己未承认“与鲁迅有多大的关系”),但也并不说明,他的“对鲁迅杂文(包括鲁迅其人)的固有印象”这一思想背景就不存在,以及我的“个人判断”就是“信口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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