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事。我费尽心思地猜测,我又不敢多猜测。
在这个肮脏的小城里,什么罪恶都有。有杀,有抢,有比杀、比抢更可恶的事情。
小君又来了。她穿着蓝色的连衣裙,像片树叶,像抹湖水,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她说:我们一块儿出去走走好吗?
我慌了,没想到自己有这种资格,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不愿意吗?她的声音有些难过。
不,不。我连忙回答。今天宫殿不开放,我打扫完了,就和你一起去。
这是早晨的早晨。鸟还在树上刚刚露面。
她说:我和你一块儿扫。
不,不。我一个人扫就行了。我连忙说。你站着和我说话就行了。
扫完了。我洗了手,掸净了衣服,和她一起走了。
小城很闹,很脏。自从进了宫殿,我很少再到街上去。扑面而来的喧嚣,五颜六色的气味,各种气味的颜色,都让我喘不过气来。我真怀念故青翠欲滴的荒野,那没有人烟的山坡,那童话般的小房子。
出了小城了。这儿有大海,有山坡,有枝枝丫丫的树,有萧萧瑟瑟的枯叶,铺在田间小路上。
我才知道,已是秋天了。
小君穿着连衣裙,让我总以为是在春季。
她缓缓地走着,看着自己脚下,目光沉思。我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
但她没有说什么。
好久好久,她站住了,这是怪石断崖。下面是深深的沟谷。对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再远处,是波浪起伏着展向广大,就堆到天边了。
她望着断崖下的深谷,默默无语。眼前,一簇芦花在秋风中瑟瑟地拂动。
她凝视着芦花,目光恍惚。许久,说出一句话:真是秋天了。
是秋天了。我说。
秋天过去就是冬天了,冬天过去,一年就完了。她叹息道。这简直不像她的声音。
我没有话接。
她转过头,看着我:你真纯,你是我在这个小城中遇到的最纯的人。
我不无悲伤地嗫嚅道:我傻。
你不傻,你纯。她抓住我的一只手。
她的小手很亲切,很绵善,很舒服。我没有慌乱,只是感动。我的手一动不动,任凭她抓着。她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她让我跳下这断崖。
她的目光又垂下来,恍恍惚惚想着什么,最后好像想通了,抖了一下美丽的短发,说: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不明白她说什么。
她看着我,那样的笑了:我想通了。这个世界就这样。
哪样?我疑惑地。
就这样。她说。
我看着她,直直地。
她迎视着我,扑哧笑了:你真太纯了,你简直是个大儿童。
我心中不服,想申辩。然而,我讷讷无言。
过了一些天,小君和我告别了。她被调走了。她到这个小城的最高权力机关中去工作了。
那是另一座宫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