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非常寒冷。风刮过来如冰刀子一般。光秃秃的树枝像疯子乍起的头发,硬邦邦地晃抖着。
我难得上街。上街就缩在又高又硬的领子内。我羡慕硬甲虫,它们有坚强的外壳。我只有缩到自己的牙齿根里。别无退处。
小城一页一页翻过着它似乎没有内容的故事,似乎没有故事的内容。人们死了生,生了死,婚丧嫁娶的车队不时在街上浩浩荡荡地驰过。玄武山的烟火依然旺盛,真是既热闹又单调,偶尔听到抢劫、又抓走私了,让人憋闷。
我又怀念那雪白的荒原了。我又看见迤迤逦逦的脚印了,它正画过雪白的画面。雪中不知何时探出一枝红红的樱桃。鲜滴滴地在寒风中独立着。它散发出温暖的光晕。
我有些头晕目眩。
我不敢久久地凝视那枝樱桃。生怕它消逝。生怕它是幻象。
寒风裹着细雨横扫过来,我还是在肮脏的小城。街道上灰老鼠一样的人流窜来窜去。自行车像遇见农药的蝗虫一样哗哗哗地飞来飞去。街道像被洒上盐的蚂蟥一样扭曲着,挣扎着。
各种冷漠的眼睛贴在窗玻璃上。还有可怕的面孔。被压扁的红鼻子。
我变得有点伟大了。能替其他人考虑了。我想:这么多人都在活什么?我替他们悲哀。
伟大的人不就是大公无私吗?不就是关心他人比关心自己为重吗?满街道的有线广播都在播放第一把手的讲话。他的报告。
不知是否真很虔诚的人群坐在大礼堂里听头头的报告。很多人走上主席台,被头头们授予锦旗。这个光荣,那个荣光。都在表彰伟大。
可我知道,那些发奖的头头们,有的可能刚刚在密室中策划过害人的游戏,也可能刚刚从大宅院的后门让老婆送走那些送礼上贡的人们,也可能刚刚从漂亮女人的被窝里钻出来,也可能被女人的丈夫撞见时,吓得魂飞魄散,两膝发软,跪下乞求,最后可能会答应各种很不伟大的赔偿条件。
世界真奇妙。不看不知道。
世界不奇妙。不看也知道。
都是真理。看你怎样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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