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一段时间,小君脸上霜打一样。偶尔绽出一丝笑意,却显得那样弱不禁风,一吹就没了。
她还是在大楼里夹着文件走上走下。头头们还是总设法把她叫到自己身边。然而,看得出,小君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空间变得朦胧模糊。
我看不清各种空间关系了。到底是远是近,是内是外,是上是下,是前是后,是左是右,都辨别不清了。
这个社会需要辨别真假的能力。真假,也是一种空间关系。
于是,我对真假也辨别不清了。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好坏也是一种空间关系。
我也无能力辨别了。
空间彻底模糊了。
你我也快分不清了。才能,劳动,血汗,肉体,是不是你的,也是分不清的。一切空间秩序都荡然不存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却常常不是我的。一切都莫名其妙地转移着,聚集着,乱七八糟地归属着。
我除了在音乐中感到自己的存在,常常对自己没有印象。我的位置在哪儿?我在空间中有没有自己的地位?这是无法回答的问题。
一个出奇寒冷的夜晚。我和小君在街上走着。她还是双手紧搂着我的一只胳膊。她还是瑟瑟地怕冷。
大街热闹非凡,小君家附近的小巷里却冷冷清清。一片黑暗中有一个小铺灯光雪亮。那是窄窄的一间长条房。里面热气蒸腾。七八个乡下面貌的男女穿着白褂子,在里面打饼子。和面,切面,抹油,旋上几圈,摊成饼,洒上芝麻,一屉屉送到烤灶中去烘烤。
我们站住了。黑夜中,只有这里光明而温暖。
这七八个男女不说不笑,不看我们,相互之间也不看,机器人一般分工明确地忙碌着。看着一大团一大团的面撂上大案板,看见刀子在飞快地上下,看见手在灵巧地活动,看见一屉屉饼子送进烤灶,看见一屉屉喷香的饼子又从烤灶里撤出来,流水一般。
我们久久地站在门口。光明和热气倾泻在我们脸上、胸前。我们感到背后的寒冷,还有广大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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