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5年9月12日 阴天 每当在旧时光逛了一段时间后,我总要回到属于我的未来的年代里,处理一些琐事。 旧时的汕尾,我已经回去了很多次,但至今仍没找到曾祖父的线索。 此时,我将自己关在房间,翻看着曾祖父留下来的书——《汕尾冷笑话合集》。在镜子前换上了那套为纪念书中人物而订做的礼服与帽子。然而,当我仔细端详书中人物面貌,再对照镜子的我时,惊奇地发现,我的脸型与五官,与书中人物极为相似!书中的人物简直就是根据我的样子画的! 我恍然大悟,曾祖父在他的年代,肯定和我见过面! 而关系是这样的: 1.曾祖父见了我,然后画了帽子先生; 2.我看他书中的画,打扮成帽子先生的样子; 3.我回到过去,以帽子先生的形象与曾祖父见面。 这三件事,构成了一个闭合且循环的环。 原来,我与曾祖父见面,已经是定好的命运。于是,我就不为迟迟找不到曾祖父而忧心了,时机到了,自然会相见。
1988年2月11日(腊月廿四) 晴 我拿着自家的小盆子,到街尾买十头糕吃,这个年代很少看到有一次性餐具,一般都带自家的碗或小盆装食物回家吃。十头糕在铁板上滋滋冒着香气,卖粿的炳叔,用小铲子熟练地煎十头糕,铁板的温度刚好把两面煎至微微焦脆。 在等煎糕的光景里,我不知不觉由巷尾往乡头望去。忽然发现,每家门前都已挂上一对红色的大灯笼,还有红彩。就算不看日历,也知道,快过年了。 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巷口有对父子俩正在为大木门刷新油漆,父亲负责刷漆,儿子在旁边帮忙递装油漆的盆子。 这是扇对开的大木门,很笨重,两边各有一把铜门环,左右门上的红色方框分别有“骏德”、“鸿禧”字样,除此之外,整扇门是黑色的。 原来的老漆已经开裂、剥落,开裂的纹理犹如叶脉,与岁月一起在门上静静地蔓延开来,到年末时分,又被新的一层油漆覆盖,日后又再开裂,剥落,一年一轮回。
1988年2月12日(腊月廿五) 晴 “喝杯茶吧。”苏爷爷给我递过来一杯热茶,我赶紧迎上去双手捧住。 然后苏爷爷一边用剪刀修剪水仙花,一边跟我聊天。我凑近看,那水仙花还是球茎状,冒了几支新芽,苏爷爷手拿一把小剪刀,比划着,在球茎出细细地剪了几个缺口。他见我一脸迷惑,解释道,他是在设计水仙花的长势,开口的位置影响到以后水仙花的生长形态。找到准确的位置剪开缺口,水仙花就会长得弯曲有致。苏爷爷还说,给水仙花开缺口,并加入适当的温水浸泡着,还会让水仙花长得快些,每年家里水仙花开的时候,在香港定居的小儿子,就会带着一家子回来过年。 忽然觉得,苏爷爷修剪的不是水仙花,而是在细细修剪着一份期待,希望用自己的方式,让团圆的日子,早些到来。
1988年2月13日(腊月廿六) 晴 砰!砰!砰! 晚上,对面的怀伯家,几个男人正在打鱼蛋。 反正看不下去书,便来他们家看看。他们将新鲜的马鲛鱼,去骨,取肉,用木棍打成肉浆,他们说,力度的掌握很重要,直接影响到鱼丸的质量,鱼浆除了可以做鱼丸以外,还可以用来做饺子皮、还有“鱼绕生”。 他们家的女人,阿婆阿婶阿姑们,也没闲着,正在做过年吃的各项传统粿品,有甜粿、发粿、松粿等等。 此时,阿婆端出刚好蒸好一盘发粿,热气腾腾,很客气的递一个给我吃,我接过来,很烫手。盘子里的发粿大部分都是开成四瓣,很好看。其中有两个没有发起来,平平的一片,阿婆说,这种失败的发粿叫“坎头虎狮”。 我将发粿一点一点放进嘴里,慢慢咬着,又香又软。看着他们一家子忙碌又开心的画面,很是温馨。
1988年2月16日(除夕) 晴 年三十傍晚。我吃完饭在巷口转悠,巷子里的小孩子们正兴奋地玩鞭炮,一眼望去,整条街铺着厚厚的红色炮纸,他们在炮纸堆里四处翻找,试图从里面捡出一些没有点燃的鞭炮玩。近处一位小男孩,正在把一截香绑在一颗鞭炮上,他说这是定时炸弹,等香慢慢烧到鞭炮的引绳就会响,绑好后他将鞭炮偷偷埋在一堆炮纸下面,几个小伙伴兴奋地躲在一边倒数着数字,一会,一辆三轮车刚好经过那堆炮纸,“砰!”的一下,吓了三轮车夫一跳。 苏爷爷家门口,坐着三个小孩,两个姐姐,一个小弟弟。他们刚刚换上全新的过年衣服,并告诉我说,新衣服早些天就已经买好了,他们一直倒数着过年的日子,忍到吃完年夜饭,早早洗完澡,才穿上身。 此时他们正在诉说着刚才的遭遇,我凑近听了一会,觉得又奇怪又好笑。 最年长的高个子的姐姐说,奶奶刚才在她背后用“湖感”忽然往她头上压下去,压到她很痛,这是因为奶奶怕女孩子长太高,以后没人要; 个子不高的弟弟又说,爸爸刚才抱着他,让他用双手去抓门楣,祈求新的一年快快长高; 弟弟和另外一位年纪小点的姐姐都抱怨,说刚才被奶奶用一团不知哪里来的草团,趁他们不注意,狠狠地擦了下他们的嘴巴,到现在都好痛! 然后奶奶给他们包了大红包,他们才没闹,答应一会帮爷爷贴新对联。
1988年2月17日(年初一) 晴 隔壁的莲姨家,正在做菜头丸,她说年初一早上要吃斋,所以提前做好菜头丸,明天一早给全家人吃。 而到了接近入睡时间,整座小城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我从未来了解到,再过十几年,出于对环境及安全的考虑,放鞭炮将会被禁止。只是那时,各种由鞭炮衬托的活动,都会失色不少。 我留了一扇窗没有关紧,几缕炮烟从窗外偷偷飘进屋来。鼻子悄悄记住了炮烟特有的气味,连同这里的画面,刻入我的记忆中。多年以后,当气味重现时,这里的画面也会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 到了凌晨,还陆陆续续可以听到鞭炮声。后来,我便在鞭炮声中渐渐入睡……
1988年2月18日(年初二) 晴 那时的人们,大多没有住“商品楼”,都是住平房,打开门就是大街,过年的白天,整天都是热闹的,我虽然没有访客来拜年,但是“虎狮”会挨家挨户地参拜。 虎狮队伍一般由各乡镇的练武团体组成的,虎狮参拜前,会有一个人走在前面先派帖,帖上写明他们是哪里的虎狮帮。虎狮帮好多,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家门口迎来的虎狮帮,不下五六队。虎狮头做得很威武,最常见的一种虎狮唤作“独角麒麟”,是汕尾特有的。面阔口大,有大大的独角,长长的须,在锣鼓等民间传统乐器演奏下,跳跃、参拜,犹如一只自远古而来的神兽,摇头摆尾出现在我面前。 中午时分,我在大井头的空地里,看到有一队虎狮帮在表演打拳,里里外外围了很多观众,拳风呼呼,喝彩声阵阵。有位小男孩,看到不肯回家吃饭,后来,他爸爸过来找他,并答应他吃完饭带他去凤山公园坐碰碰车,他才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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