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陈十三 于 2016-11-8 22:09 编辑
王老汉是个老鳏夫,年轻时没娶上媳妇,住在南门头一间破屋里,我对王老汉的所有印象他永远推着一小车子,上面放满“鸟梨”游走于村庄每个能走的角落,高喊着:“收破烂,卖鸟梨”,人这一辈子能留下点记忆不容易,作为邻居和同乡,王老汉这句难忘的吆喝声,就让我记住他一辈子;王老汉平时沉默寡言,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有一回我试图跟着他一起收破烂,他也没拒绝,我跟着他一起吆喝,走遍了村庄,他仍不跟我说一句话,我有点失落,别人家都叫我收破烂的,我不介意,可王老汉的不理不睬,则让我没法坚持下去;我观察了王老汉好久,他象是一朵浮萍似的,一辈子都在飘荡,当有一天再也飘不起来了,也就死了。一天又一天飘荡的时间里,漫无目的,无边无际,村庄的孩子拿破烂换他的鸟梨,滋味享受了一番,可他拿破烂换的钱,直接换点几两酒便下肚,谁是最后的收获者呢?
王老汉从哪学的腌制鸟梨的手艺,外人没法知晓,村庄几家开小卖铺的上门求学都被他的沉默拒绝了,不过王老汉腌制鸟梨是全条村里最好吃的,鸟梨是我们这一带的特产,外面是没有的,比起一般的梨,要小得多,表面黄褐色,刚吃时带点苦涩,据说小鸟特别吃,所以叫“鸟梨”。 王老汉的日子十年如一日,这个孤独的旅者,在时间深处的无边孤独里,推着他的小车。 只有佛爷诞时,他才在戏栅某个角落,停下来;看戏的小孩子是坐不住的,大人会拿几角钱买几个鸟梨哄哄小孩。我从小吃着王老汉的鸟梨长大,一如既往爽口多汁,一个鸟梨要腌到爽口,是一件难事,这得多年技艺摸索出来的“感觉”,如果火侯不够,鸟梨就容易“软”,吃起来苦口;我不知道王汉是否带着他这门手艺到死去,他肯定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我只是村庄里的一个人,我不可能一辈子跟他王老汉去走,把他一辈子从头看到尾,因为我只有一辈子。
有一天早晨,我跑到王老汉屋外,屋里有好多大玻璃瓶,里面放满了腌好的鸟梨,不过还没煠,老汉正在调糖精和薯粉水,王老汉看到我来,也不说话,任由我看,他想好每个步骤,多年掌握的火侯让他煠起来得心应手,鸟梨做好后,赶一辆车出去,多少年来我只是个旁观者,看着他出去,远远地闻点鸟梨的清香。
王老汉的一生,代表着村庄人很多人的一生,当有一天,王老汉停下来了,他的一生就结束了,而且消失无影无踪,没有人会谈论他,也没人会去给他上坟,在活着的人眼中,王老汉这一辈子跟鸟梨一起的,就象农民耕了一辈子的田,翻了一辈子的地,收获了一辈子的庄稼;当王老汉逝去那天,他终于可以象一棵树似的,直直在一个坑里站着,在我们年轻这一辈里,当有一天忽然在某个市场,戏台某个角落看到吆喝卖鸟梨,记忆里才依稀想起王老汉,那个推着小车,沉默寡言,爱喝几两酒的王老汉,如果年少时少了他,多没意思啊,现在他走了,走得很远,除了观察活着的人,我时常还看看村庄的空房子,我和王老汉一样,都在盖一栋房子,完成得一辈子。王老汉先完工了。我只砌好一堵墙,屋外透着阳光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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