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我而言,所有的诗意都必须以叙述为基础,所有的浪漫都必须以现实为背景。比如江牡岛,这个具有美丽岛名的小岛,我对她充满了期待,想象江牡树开得缤纷浪漫如火如荼,很多细微的美,像好风如水,曲港跳鱼,都在一个晴朗、冬阳熠熠的日子里让我们撞了个正着,然后基于这样的基础幻想像文友裕琏所说的,择一岛(原文是“湖”)而终老…… 择一岛而终老,多么浪漫的词句,浪漫到让人以为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有醉人的芳香掠过,那么,江牡岛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石头是否都蕴藏着美丽动人的故事?或者我可以赋予她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 当汕尾渔政船因了《汕尾日报》举办的文化之旅载着我们从一个人群密集的此岸向海的腹地进发时,一种朝圣的心情便伴着海风呼呼地灌满了心胸。人群逐渐远去,日常的琐碎裹于城市森林被海风吹走了,四周是茫茫寥廓的汪洋。忽然想,汕尾这个地方,有着并不十分青绿的城市森林,而大海让这座城市充满了诗意,仿佛一个豆蔻少女兼有了优雅的气质,浑身上下便散发着迷人的神韵。如今这并不十分青绿的森林也远去了,铅华尽洗,目之所及是茫茫的一片,湛蓝的一片,它流淌着,从这一端到那一端,从身体里流过去,我的眼睛眯逢起来,一切都渺茫了。等到一座长于海上的青绿的小山逐渐把我拉近时,我才恍然醒来,原来我并不是大海的一滴小水珠,我只是在向生命中某个青葱的彼岸靠拢。 船逐渐靠近江牡岛。我看见那临海的岛石长满了青苔,海浪一遍遍把粗粝的岩身摩挲,历经沧桑岁月变迁,乌黑的菌体到底把粗粝隐去,用身体语言在诉说一个亘古的情话。海鸥低矮的身姿贴着水面掠过,“嘎嘎”的鸣叫拖出一种宁静与无争的绝尘之美。 再环顾四周海域,密集的浮标球排列有序,在海面上轻轻晃荡,就像希腊神话《奥德修斯》里的妖女塞壬嘴里流动而出的音符,听觉与视觉变幻间,具有无比美妙的震撼效果。其实,浮标球底下是扇贝的家,它下边系着一个柱形网,分隔成几层,小扇贝在摇篮似的家里慢慢长大。而岛上简易的小楼房则是养扇贝的渔民的家。上得岛来,果然见着几个渔民在作业。那些长大的扇贝离开后,它们的窝已然青苔累累,乌黑不见青绿的网,渔民正在用水枪喷射清洗……忽然想,也许这便是现实意义上的择一岛而终老。 我们向着岛的纵深处攀爬,所有的体验从刚刚海的蓝到如今的树的绿。岛上漫山遍野的都是低矮的植物,没心没肺的随处蔓延,目之所及,手之所触,鼻端所嗅皆是小树及青草带来的感觉。几乎没有路,加上脚几经被藤萝植物绊倒,一种探险的略带刺激的欢怡之感幽然入心。但略微开阔处,便有野花,黄的,绿的,白的,紫的,都开得璀璨却又安于一隅。它们以一种向阳的姿势生长,即使寂寞无人见,但终究曾经绚烂,每一种生命都在岛上演绎着属于它们自己的故事。 再远的地方,那些绿却有人为的凿迹。据说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勤劳的汕尾人在那里开荒种田,毕竟这里是“国家大地控制点”。江牡岛属于马宫辖区,面积0.52平方公里,是龟龄岛的3倍,因盛产江牡树而得名。我们一路寻芳,却不见江牡树,也许我们错过了江牡树的花期。过了花期的江牡树与其他树无异,用蓊郁美丽了一个岛的传说。 穿过这片密集的荆棘丛林,终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岩地,说豁然开朗一点也不为过,放眼不再是密林,而是海的腹地。那些浮标球如楼如蚁,一片片,一格格,在眼前轻微蠕动,仿佛农人耕耘的作品,期间几只小船帆影拂动,阳光下一片静谧安逸,教人想起野渡无人舟自横。 我轻轻坐下来,抚摸身边并不十分光滑的石面,想起时光的深处再深处,这里也曾经泛动海的温柔,它的触须伸展过来,轻轻梳理这礁石的纹理,那时这石头正豆蔻年华……再从时光的深处往回走,那时我正豆蔻年华,我坐在这块礁石上,听他讲海的故事;听他讲他的小兵的故事。他说他的新兵蛋子打靶的时候,子弹都不往靶上打,全部往后指了。说完他呵呵笑起来,笑声朗然,就像夜晚的海浪轻拍礁石的声音。然后他起身,提一把特制的筒灯,一边关照我戴好头上的照灯帽,穿过长长的岛上的岩洞,很快来到战士们打靶的地方。他教我如何把身体匍匐下来,把步枪架好,用肩膀抵住枪托,然后瞄准,“呯!”枪口离开靶子的方向向上,他早有准备地把枪按下来,然后又一次“呵呵”笑起来。我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步枪的后挫力这么大……十枚子弹射出去,他去检查靶子的枪口,“1——,2——,3——,……9——,10!中了,都中了!是个当兵的料嘛。”他说着,一双大眼睛奕奕有神,充满善意的赞许。我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为他善意的谎言,也为他真诚的赞许。我不知道连长为何如此喜欢我,我那时刚刚军训完,皮肤晒得脱了一层皮,黑得发亮,是个小丫头片子。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如此喜欢这个岛上的炮连连长,就像喜欢一个年长的兄长……岛是不一样的岛,人亦是不一样的人,物是人非,时光在我的指尖上跳动,我仿佛看到一朵云穿过指缝,挂在蔚蓝的海的上空,朝着我微笑,那是我曾经叫他“尹翔哥”的连长吗?时光翻云覆雨,终究没能翻过我那片记忆的扉页……
时光是漫长的,相对匆匆那年的青春,相对于生命意外的殒落;时光又是短暂的,它可以在某一个温暖的孟冬午后,悠然从岛上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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