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渔歌

陈十三

我所在的村庄是一个极小极小的渔村，村外头有着极大极大的海；年少时，早起，洗涮后，沿着一条小路往海的方向走，春天，草芽初露，一路上都可看到家家户户的鸡鸭在遍野里追青逐绿，鸡鸭总是往草地上成堆成堆地凑，一碰上陌生人到来，便呱呱声一哄而散，在路上，不小心就会一脚踩到鸡屎，或掉进泥坑。

春天的早上，从晴空中吹下来的海风，丝丝缕缕，略带点咸味。伴随着在海边编鱼网的妇女嘹亮的歌声吹刮向高空，可以看到树叶在摇动。 海边地区盛产渔歌，家家户户的妇女似乎都是天生的歌唱家，带有非常浓郁的海洋气息；在海边，我躺在阴凉处，望着海鸟那个飞，渔民弯着腰在网鱼，胡乱地想着些事情便睡着了。直到刺眼的阳光把我弄醒，早已不是早晨了，海水慢慢退去，渔民的网不在原来位置，看不到海鸟，炽热的阳光把我包围，海边的渔民似乎少了几个，又好象一个没少，对了，歌声静下来了，除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和早晨一模一样，我拍拍身上的沙子，伸着懒腰原路往回，阿妈又唠叨了我几句，我吃过饭，往自家小卖部一坐，胡乱地想着些事情然后睡觉。

黄昏时分，我刚好在那个时候， 又听到从海边回来的渔民唱着销魂的渔歌，原来静静的村庄一下子热闹起来，隔壁李大婶嗓门大，隔着三四幢房子的地方，声音突然响起，我在小卖部里，离得不是很近，声音好像就在她家房顶的烟囱里冒出来，她唱起渔歌的时候，整个村子回荡着歌声，停下来便啥声音都没有了，我望着小卖部后面那棵大树，看着静静黑下来的天，依稀还有炊烟冒起。

吃过晚饭后，我顺着佛爷亭的路溜达，老庙祝仍旧在六点正敲响了钟声，沿着佛爷亭后山走，山很低，在上去的那一瞬，我突然看见村庄好多矮小的房顶，觉得那么远，那么陌生，黑黑地摆在眼底下，周边吱吱响起鸟声，后山的竹子也在沙沙作响，模模糊糊的，象是在暮色里，这就是我的村庄，从小长大的村庄，海与渔民，佛庙与荒地，苦涩与生存，还有那渔歌与达观；对，那属于我们海边的渔歌，更象是村庄几百年来的一部史诗，好多的渔歌都是渔民即兴而作，即兴而唱，在历史的长河中诉说着渔民劳作、生活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作为渔民生活真实写照的渔歌，也许一眼凭歌词就能认出他们朝天仰着的屋顶，在这个屋顶下面的烟囱，还有床上面的阿爸、阿妈、阿姐、阿妹和阿弟，仿佛是这座动荡而千沧百孔的村庄在诉说。

我从后山下来，走过佛爷亭的场地时，李老二牵着劳作一天的牛从我身旁走过，牛望了我一眼，眼珠亮了一下，像很远的一点星光,它应该听到了渔歌；牛就象是渔民脚下的船，或渔民手里的网，一只牛劳作了一辈子老来也难以善终，终其一生只能在一亩三分地这狭小的小天地上来来回回，至死只留下一张漆黑的牛皮，跟夜一样地黑…..

(图/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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