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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 “超生”教师:为生儿子丢饭碗 送两个女儿做童养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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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26 17:06: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编者按】:

在全面二孩政策放开的今天,回望之前的计划生育政策,会有哪些新的思考?

本文讲述了三位乡镇教师的超生故事。教师作为公职人员,受到“一胎化”政策最严格的约束,超生这一选择,如何影响了他们的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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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一直到整个九十年代,是计生政策从收紧到调整的时期,也是执行最为严厉的时期。在这期间,普通人第一胎是女儿,隔四年可以生第二胎。公职人员却无论第一胎是男是女,只能生一个,这成了这个群体最大的尴尬和无奈——他们的工作调动不易,很难像一些人那样为了生育举家迁徙逃离本地,即使想尽各种办法冒险生下来,也可能轻则面临巨额罚款和行政处分,重则丢饭碗断送前途。

本文聚焦这一群体,讲述来自江西赣州市某县三个不同乡镇三位“超生教师”的故事,时间上横跨1980年代末至2000年初。

王老师:为生儿子,从中学教师变成木匠

王老师,今年62岁,家在本县G镇。1985年前他一直是中学教师,在任教的七八年时间里,曾创出至今为人称道的好成绩。但从1976年有了第一个女儿之后,他妻子连续又生了三个女儿,除了前面两个女儿,后面两个都是一生下来就“嫁”出去了,即送给别人家做童养媳。

1984年,计划生育政策到了趋紧阶段。在人口与经济发展比例失调日益严重的形势下,政府将计划生育提上了工作日程,在组织机构设置上,国务院成立了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各地区也建立了计划生育工作机构,制定了“晚、稀、少”的生育政策方针,将1970年代“最多两个”转变为严格控制生育第二个孩子以及独生子女政策。但是,一方面,独生子女政策与农村生产实际、农民生育意愿严重脱节,造成政策贯彻执行阻力重重,恶性事件频发;另一方面,为了完成计生目标,体制内又加强了执行力度。

恰逢此时,王老师的儿子出生了,直冲计生政策的风尖浪口。因为事先并没有想好要隐瞒或者偷生,计生人员很快找上门。没有经过太多动作,王老师便成了这项政策背景下最早丢掉公职的人和“反面典型”。

王老师一介书生,从前读书,后来教书,虽然出生在农村,长在艰苦年代,但也算是吃惯了轻闲饭的文化人,尽管清贫但也还体面。教师工作丢了之后,他曾非常失落和丧气,走路都低着头,上有老,下有小,三个孩子嗷嗷待哺。为了维持生计,他决定学一门手艺。思前想后发现做木匠还挺吃香,于是拜了一个木匠为师。由于有文化底子,学得快,一年时间就入了门,第二年做到一半就出师自己做了。

拿起斧头、锯子、刨子,打门窗、打棺材、打木桶橱柜、打梯子风车,王老师正式从一个吃公家饭的教书匠变成了吃“百家饭”的手艺人,流起了苦力人的臭汗水。好在大家因为认可他的手艺,又同情他的经历,都还是尊重他,没几年他就做出了名,生活条件很快走在了全村前列。

多年之后他谈起这段经历,说自己虽然日子苦,但心里却无怨无悔,因为“人比工作重要”。

儿子生出后,王老师视之为掌上珠心头肉,寄予了非常大的希望,管教得十分严格。除了用自己的所学去教授儿子之外,平常的生活习惯、为人处世甚至交什么朋友都会管控。如今儿子长大成人,为他生了两个孙儿,他每天帮忙带着第三代,生活也算美满幸福。而他送出去的那两个女儿,也重新和他建立了联系,虽然称不上亲近,但总算是有所往来。

刘老师:为超生装病流产又假装捡回的儿子

刘老师,是本县X乡的一位小学教师,今年56岁,丈夫曾是一家国企的员工。1988年,他们刚结婚没多久便怀上了孩子,和许多人不一样的是:从怀第一胎开始,他们一早便做好了超生的打算,并为之做足了准备。

孩子在肚里八个月的时候,刘老师便让医院的亲戚帮忙开好了证明,证明自己得了重病,要告假休养。在得到批准之后,夫妻俩开始演戏,丈夫每隔几天带着妻子去医院的亲戚那里转一圈,开一些便宜的药,大包小包带回家,造成自己生病的假象。家里有人来了,她就躺在床上,或者装出无精打采的样子。

到了第九个月,丈夫也请了假。他们对外说刘老师的病越来越重,可能孩子都保不住了,打算去赣州市的大医院看病,实际却是去山里一个亲戚家中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生下孩子才一周多,她便将孩子留在亲戚家喂米糊糊,自己悄悄回到家中。之后对外宣称因为自己的病,孩子没保住,生下的是个死婴,还是个男孩,又假装悲伤了一阵。

过了三个月,刘老师的父亲让山里的亲戚把孩子放在箩筐里,弄好被子和小衣服,还放了些奶粉,再写一张纸条“孩子检查出有先天心脏病和肝炎,自己无力治疗,希望好心人收留”,然后挑了个镇上赶集的日子把箩筐往人来人往的桥头一放,假装遗弃孩子。

在那个时代,这是习以为常的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女婴或先天残疾的婴儿被放在桥头,等着别人抱走收养。当这个孩子安静地躺在桥头的箩筐里酣睡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懒得瞥一眼,只有少数人会凑前仔细看。他们中有些即使会因为是个男孩而心生抱养的冲动,但一看到这个孩子有先天心脏病和肝炎,又都会担心是否捡了个麻烦而退缩。

而这时,刘老师的父亲早就在旁关注着。等人围得越来越多的时候,他赶紧假装上前查看孩子的状况,然后放出话说“我女儿刚刚得病生出的儿子没了,刚好有个这么好看的男孩,有病又怎么样,我就不信养不好他,抱回去我女儿要就给她,不要就我养”。旁边的人劝他不要捡个“事包”(麻烦)回去,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他故意争了一番,便端起箩筐走了。之后,刘老师和父亲又演了一场戏,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不想要这个孩子,要养就老人自己养。从此,这个亲外甥就成为了老爷子“抱养”的娃,孩子跟着姓了刘,管他叫爷爷。

第一个儿子经过这样的“运作”之后,与刘老师撇开了关系,她又开始了第二胎的生育准备。当然这个过程她还得继续把身体“调养好”,继续去医院,继续找偏方,继续买药,继续禁口。不过,随着她的身体慢慢“好起来”,没半年就又怀上了,十个月之后,生下来又是个男孩。这样,她就名正言顺地避开了超生可能带来的所有风险,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夫妻俩的铁饭碗,甚至还得到了单位同事和领导的特殊照顾。

过了五六年,大儿子慢慢懂事了,夫妻二人偷偷将秘密告诉了他,一边想尽办法弥补“弃婴”名分为孩子带来的伤害,一边要求孩子对外保守这个秘密。孩子虽然不理解,但因为确实享受到外公外婆和亲生父母的极尽关爱,所以也没有太多怨言。之后又过了七八年,孩子上初中了,计划生育政策也逐渐变得温和,丈夫所在的单位也面临国企改制和职工下岗,刘老师便托了亲戚的关系请教育局领导吃了饭送了礼,说想把父亲收养的这个孩子要到自己名下来抚养。教育局领导一听这样的情况,心知肚明,但也没有深究追责。就这样,既避免了为超生担责,又终于让孩子回到了他们身边。

不过,对刘老师来说,始终有一种遗憾和愧疚——在大儿子童年的成长时期,自己无法给予更多的陪伴和照顾,造成了这些年来母子间一直有种无法消弭的生疏感,孩子更多时候并不愿意待在父母身边,一放假就喜欢往外公外婆家里跑。但总的来说,相比其他丢了工作或深受打击的“超生教师”来说,她感觉这些是值得的,自己也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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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宏、宋丹丹表演的著名小品《超生游击队》截图。


张老师:超生被抓后,耗费15年才恢复元气

张老师,本县D乡人,今年45岁。1995年第一胎生了女孩,虽然夫妻二人对女儿极为喜爱甚至是溺爱,但从生下她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一直在盘算什么时间、以什么方法再生个儿子。计生干部经常上门要求张老师的妻子进行结扎,他们便以身体不好不能做手术为由,上了个环就逃避了。

那些年正是他事业的上升期,经过多年煎熬刚刚从村小的教办主任升为校长,一篇教学论文又得了全国一等奖轰动一时,在书法、音乐、绘画方面他都才华横溢,一时间得到了县教育局领导的特别关注,准备将其列为特殊人才来培养。然而,这也正是他纠结为难之处。一方面,他有着强烈的生儿子的愿望;另一方面,他又很明白对于自己这样的乡村教师来说,一生中能够上升的机会并不会太多,一旦因为生儿子的事情影响,不但可能前途不保,甚至连工作也要丢。在那些左右为难的日子里,他变得焦虑,开始打听各种超生却能逃避处罚的方法。

1996年,大约是终于想清楚了,觉得可以豁出去搏一把了,张老师找了熟人偷偷给妻子取了环,并开始研究生男生女的秘方。到了1997年正月,妻子某个月例假没来,找了可靠的中医一把脉,知道终于怀上了。前面四个月没有显怀,妻子就一直住在家里,正常生活,正常砍柴种地。

到了第五个月,肚子慢慢隆起,担心被人发现,便搭了班车,去到七十里路外的岳父岳母家住。岳父岳母两口子住在山村里的半山腰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多,平时多加注意不到村子中心走动,一般不会被发现,而且即便发现,凭着大舅子是村支书,上下沟通一番也能暂时遮掩。

第八个月时,妻子肚子特别大。计生干部天天在村子里进进出出,抓人牵牛搞了不少动作,许多怀孕的妇女都躲了或逃了。大舅子觉得继续住家里不安全,自己迟早扛不住,于是,暗暗联系了三十里路之外的亲戚,他们住在深山老林中,周围没有几户人家。于是,找了个天还毛毛亮的早晨,张老师和大舅子,带着大包小包,一路走一路扶着孕妇,上山下岭,赶了三十多里石头小路终于到达亲戚家。这个亲戚是妻子的亲姑姑,为人特别热情,特别注重亲情,听说侄女要来,早早就收拾好了房间,准备好了生孩子要用的各种东西。安顿下来后,衣食住行更是照顾得无比细致。

十月期满,孩子顺利生下,母子平安,并且如愿以偿,是个男孩。因为没有电话,张老师等到孩子出生第三天才见上母子俩。接着,母子俩又继续住了三个月,等满了百日才接到娘家住下,一住又是半年。

当张老师带着妻子和新生的孩子回到自己家中时,他们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首先他给孩子取了一个跟着妻子姓的名字,然后教孩子叫自己和妻子为“姑父”“姑姑”,对外称这是妻子哥哥的孩子,因为出外打工寄养在自己家里。

但在20世纪最后的几年里,计生政策的执行已经到了最为严酷的程度。乡政府为了完成计生指标,也为了收取更多罚款,越来越鼓励人们举报揭发超生者,一旦核实,有些地方奖励一百元,有些地方奖励五百甚至一千。于是,出现了许许多多告密者,他们一时间成为乡政府的耳目,有些人甚至以此为职业。他们可能是邻居,可能是眼红的亲戚,也可能是一个过路人……总之埋伏在四周,伺机而动。许多家庭因此破产,还有不少家庭不得不远走他乡。当然,一旦悲剧发生,告密者与超生家庭之间便会在其后几十年的时间里势如水火,陷入无穷无尽的斗争。

尽管做了一切可能的掩饰,张老师还是没能逃过告密者的举报。他的一位邻居因为一些小事的争吵,一气之下去乡政府反映了情况。当晚,十多个计生人员就包围了房子。张老师无论如何解释,计生人员都不予理会,直接将家中的电视搬走,猪、牛牵走,然后掏出手铐就将张老师反手拷到乡政府。第二天,县教育局得知情况,准备立刻进行处罚,并且有人传出话可能要撤职开除。张老师有亲戚是国企的小领导,各方面都认识,一听到消息,马上四处走动疏通。最后,第三天才将其放出,出来时他的手腕已经红肿,人瘦了一圈。

第四天,处罚方案出来,乡政府要罚款一万五,教育局则要他继续回去教学,但必须停薪两年,第三年到第五年只能每月给五百元工资。这意味着他要在承担相当于现在十万元巨额的罚款之后,连续四年正常工作但不拿或少拿工资。原本经济条件不宽裕的家庭,瞬间陷入了经济危机的泥潭。

张老师回忆起那些年,说一开始自己身上连抽烟的钱都没了,孩子也经常生病,每年都要花费几千甚至上万的医药费,亲戚朋友的钱都借了个遍,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了。再往后偶尔去打牌,因为牌技好,时常能赢上一两百,便把业余时间全部投入到牌桌上,也幸亏有牌运,那些年,好时一月能赢个一两千,差时也有烟钱。就是如此才勉强撑过来。但在此期间,却和妻子的感情出了问题,两人一见面就吵架,闹离婚,整个家庭几乎崩塌,一直到2015年才恢复正常。而经济上伤了元气后,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来弥补,让妻子出去打工,女儿也早早出来工作,自己在老家则拿起锄头从种菜到种西瓜到养殖,到现在用业余时间跑保险业务,经过十多年努力,才算慢慢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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