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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清湖 散文] 【品清湖第二期】那些名字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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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5 15:49: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城区文联 于 2020-11-5 15:59 编辑

那些名字的美丽
          ——评李万华散文



  青海,本身就是遥远的词。我没去过,一直是在李万华的笔下感应到。一个作家使用一种词,像箩筐里的摆件,某种习惯与某种宿命在其中。她将那片土地的自然物产,那些名字的美丽,似乎都放在这把箩筐里筛选过,归类过,以色彩,以轻重,以远近,以时节。待我看熟了,不由地赞美,这些词优雅、干净,连尘埃也沾上了纯粹。这便是互助小县,我心中的青藏高原本应如此,离天空近而透彻,不像内地,执迷于云雾迷蒙,逃脱不了大地的浑浊。
  看李万华的字,如进入青海。因为寥廓,而走到细碎。自然流露的文字,没有对文本的精心结构,很多像断片,有些就是闪念,所以大多短促,而断片中的字词也在神思中跳跃出来。行文如祭祀,典雅,从容。“听不见湖水动荡的声音,也听不见草尖滚落雨珠的声音,我想象它们已经闭上眼睛,酣睡,它们的呼吸轻微仿佛女童。沉寂。雨水兀自冰凉。一声犬吠,牧人的香甜梦境。此外还有:它们裹着月光,如同裹着自身拔除不尽的清寂。”在寥廓的草原上,物与物之间的秘密,被她捕获。这个词是习惯而来的,写出来,我就意识到“捕获”这个词,不可能出现在她的章节里,也有违于她文字的灵魂。“野草的清芬,花香,牛粪烟,湖水的咸涩,它们混合出乳汁一般浓稠的气息。此外还有:鸟的语言,秘密、欢呼、交谈,我在瞬间的诧异中,找不出破译它们的生命密码。”写作就是破译自然与自我,自然之书写不尽,每个年段的思考也不同,即便家门口的一块石头,平淡无奇,却对应着繁杂的一生,将语言挥霍到无言。“它们奔跑着,所有的蹄子扬起来,它们的肚子无一例外的鼓胀着,这并不影响它们将蹄子踩出清脆的响声。愉悦、舒畅、欢快,以及,迫不及待。”此外还有:“人们在屋子里忙着酣睡,忙着盘算,忙着老去,不知道一只小动物站在角落里朝自己张望,只有雪将这些小动物的心意留下来,等着给细心的人们看。”看到如此细腻的文字,我知道是来自于神觉,灵魂进入了所有的生命本体,它们在她的思绪里悉数登场,并按照她的意愿自由来去。有些是客观记录,有些是神性写作。神觉的到来,作者便进入了物语中,也获得了自然生命的视角,而不是造物者的视角,或者人类的视角。其实我们不懂自然,才尊重地提出自然规律,所谓的规律,置换身份也是其一,像那些花草树木与牛马羊狗一样生活,并在青海,在她文字里出现的寥廓与细碎,这样的生活令人渴望。
  她写了很多花,没有极尽灿烂的语言,给了花儿本色。在高原,花之美,因为时间,怜惜的是命运。那里,秋冬占据了多半时间,而她的《时间里的花》在暗示我,开得艰难而细微,夹杂在草丛中,香色很短,回忆很长,正如一世。如果花儿予有四命,各司一时,那么在青海湖更北一点写作的人早已在万物中领会了草木生命的意义,“倒挂金钟还没开花,叶子是油汪汪的绿,天竺葵的新枝从枯叶中探出来,小心翼翼的样子。母亲含着笑,看着小女孩。我看母亲,再看小女孩。这样,我就从小女孩身上看到我母亲。这是一个完满的,没有缝隙的圆环,它不关乎结束,亦与开始无关。”在此停留许久,回忆渐渐泛出来,人与花草何其相似,我们目送着远去的在昏暗之时模糊了的影子,也包括自己。
  高山之屏,铺满细碎的色彩,点画一样,到了冬天成一张白色宣纸,抑或是带草纹的那种,她居住在下面的小镇,四季观察,甚至在雪中爬上去看个仔细,花儿被覆盖,没有拨开厚厚的雪,我读着她的文字就会进入这样的想象中,在雪下面的颜色正是调色板上凝结的彩墨,容不得化开。文字的灵性被她这样常年释放,每个细节都不同,正如我对青海的神往,有了无限伸展的空间,这样的写作让人羡慕不已。
  花便是花,没有贵贱之分。狗尾巴花一丛一丛,“淡黄的绒毛分明可辨,白色籽粒潜藏其间,却又暴露无遗,蒙上黑斑的叶子舒展自如,稍一碰触便发出细碎声响。”在她的眼里没有衰败之气,反倒是精气神裸露出来,甚至发出干脆死亡的响声,这些都活在内心。她真的把万物世界看做一场大戏,你来我往,周而复始,如有消失,可能是我们一时的淡忘或离去。写作者与世界的对称关系,在物与心之间,远远近近的难以说清。“仿佛时间的一个部分,向前波动,消失,又重新涌起。”好在她写出了这层关联,让人借此机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停顿下来,想一下生命的意义。关于《萱草》的一段话真好:“我习惯将这些花朵想象成一些安静小兽,具备喜怒哀乐,以及对时间的顺从和恪守:夜晚,它们钻进黑暗休息,白天,它们拽着阳光游戏。”这个过程里,她还想到了天空,花儿之上的灵物在那里飞翔,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她独自享受这一切。直至“母亲小声催促,在黑暗里:你看萱草花都知道睡觉。”多轻微的一句,犹如天籁。花要睡去,母亲也将睡去。读她的字,常常被这样惊醒,有时候觉得她走在我的思维之外,有时候之内,总有不经意的一顿,回神过来的好。
  繁花,是她的美景,立夏之后,她写了花的三心二意,也写自由散漫。“午后的牛蒡,站在道旁的杂草丛中,它总是高出其他杂草,带着运动员的体魄,但是精神不振。地头一排高杆大麻,或者半截土墙将阴影搭在它罩着浮尘的叶子上,使它的叶片绿中带灰,灰中一抹黑。”闲淡心情看牛蒡,没有兴致,可是她在无数个这样的午后,走在高原小城,时间拉得很长,内心却收得很紧,观察一切生命迹象,暗合自己的审美,甚至将牛蒡看做是巴赫的六首无伴奏大提琴曲。所以,看她的字,淡雅,轻易,美好,神往。
  她有太多的时间,和草木并列,与鸟兽共存,不然怎会有这么多的细节。她感动我的是细节,细微之处让我感到自己对生命的观察过于粗糙,而她所讲述的过程完全可以列入标本语言。那些规范的阐释的确枯燥无味,而她的字是对物种最灵性的描述。我不得不拿出梅特林克的《蜜蜂的生活》、《花的智慧》、《白蚁的生活》、《蚂蚁的一生》、《卑微者的财富》,她与他探究的都是生命奥秘,只是我们站在自身的角度来看万物,用所谓的人生来赋予其道德的价值。“寄生的小虾虫,裹着螺壳和草茎挤进石缝。我在此时从不玩闹。挑木桶,来到河边。弯腰,用水罐将河水舀进木桶。”她在细小的明鱼面前的态度足以说明这个道理,而在泥沙俱下之时,她只能垂下手,退在一边,看着慌乱的明鱼消失在浑浊的青草间。此真,让我们都回忆起年轻的身段和那个悄无声息的黄昏,消失了的似乎并没有走远。简单的生命形态,在她笔下是存在与想象的镜子,微妙地晃动着,不经意间就显现出什么,蝴蝶一样,轻盈而从未喧嚣过。
  她的物,都是人性的外延。“青蛙迈着它的八字步,昂着头,仿佛戏台上的老生。女王般闲逛的猫咪。在这些一闪而过的影子中,秋天最为漫长。”因为它们进入了她的生活,诸如上苍为她带来了父母孩子兄弟姐妹,一生都不得离弃。或许是因为身在寒冷的高原,美的短促,更让人有写不尽的生命意义。所以,青海湖边的秋天早早就凉了,一直到突然一夜秋风遍地雪,寒气很持久的地方,怜悯之心在女人内心,可能会是一种浩瀚无际的关怀,夏天歌咏的万物都被上苍收去,那面漂亮的镜子消失了,背后的山一片空白。她写了很多秋日物语,尤其是动物,它们终究要藏匿起来,并不告知我们。这时候,“鹅正在仓皇逃窜,一些阳光撞在楼宇间的玻璃上,仿佛撞碎的旧铜片。”秋日的悲悯莫过如此,她明明望见了雁南飞,却着笔于鹅,小巷里那个笨拙的身子。她在意生命的完整性,关照弱者,或者说是走在队伍最后的人。在这样的铺垫之后,她大段讲述了鹅的调皮可爱之处。那么,对于蜘蛛这样的女子几乎都不触及的动物,她用心事来探究,白天糊涂的事在梦里都一清二楚。她的感性,自然而然地隐在技艺中,不让人发现,这与观察的动物一样,神秘而自然存在着。
  李万华的篇名很多都是一个词,是名词,也是动词,活生生的在四季反复出现。短暂或永恒,归于事物,归于感知,都在她笔下呈现静态之美。开场或结束,还有那些碎步流连的过程,任何时候都像一个人在神思。没有做作,怎么都好。这一点,她像诗人,但没见过她写诗,文字里的诗意,只是证明了她对这片土地的依恋程度,对事物的辨析程度。所以,她所使用的词汇,都是直接的,跳跃的,感性的,关联的。她没有辜负那些名字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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