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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 【品清湖第三期】在另一个空间里(外一题)(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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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17 16: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另一个空间里(外一题)

  每逢临近下班,胸口就鼓胀难受,而此时,对家中孩儿的想念特别强烈,心里总麻乱乱。出了办公室,单车轮胎却泄尽了气。但修单车那男人倒是手脚利索,从拆胎到充气,先后不足十分钟。然而,我仍烦闷困扰,原因仍源于胸部胀痛,便迅速递十圆过去,他却说,没散纸就算了。我怔了一下,说,那咋好啊。他埋头另一辆单车,若无其事地说,下次再算吧。下次遥遥无期。其实自始至终他没有瞧过我一眼,根本就没想记下这笔账。但我却记住了秃顶下那一张不规则的脸和油迹斑斑的白背心。
  生活最困顿的时日,要数九十年代初,我家租住大厝林的岁月。我在那儿孕育了一个孩子。房东是个年已稀古的老阿婆,虽生活在改革开放的海滨,装扮却旧式,藏蓝或灰黑粗布衫,隐藏着岁月幽远,生命根深。尽管额上和鬓边灰白的毛发不稠,但后脑勺椭圆的大发髻一如既往结实光滑。银钗箍紧的假发,花开时节,常别上一朵米碎兰呀、广玉兰呀、茉莉呀……让人看上去,严肃而朴素,闲逸而整洁。
  在大厝林后院五间出租厢房中,有两间半属她的。很长时间里,这位住在前院厢房的老人,靠收微薄的细软当生活所费。居住老屋,生活诸多不便,比如洗浴如厕,都是公共的,大厝林里数十人口,常排长队。故此老屋租金较低,我家租住于此,正因这缘故。阿婆整天诵经念佛,待人和善,记得我临月时,得她善心,祈缘祈福,保胎安神。她过得十分节俭,有人问她,光靠那点租金够生活吗?她总慢缓缓说,我每天都吃素,足够啦。也有人调侃说,勿俭啦,钱留来做咪个啊,等有牙,得吃点下去啦。她就说,你没听人家说啊,吃四脚的不如吃两脚的,吃两脚的不如吃一脚的,老人嘛,多吃青菜健康长寿。
  她育有一子,长年不在家,说是外出做营生,年近不惑仍不娶,个中原因,大概阿婆心里明白。最近,儿子回来了,不往外走了,在村旁干起了修单车的活计。眼前的儿子,令她弄不明白他的脸,怎么变得油柑核般的“三角六耳”。她细细端详,嘴角微微抽动,曾经桀骜不驯、我行我素的儿子,如今变得淡然随和,她又不禁抿紧了嘴唇。
  儿子每天修单车,一天有时连一包烟钱赚不到,但乐此不疲。刚回来时,他还慷慨捐给了村理事会一笔数目可观的帮扶款,村里孤寡户、贫困户都得到惠泽。连续好几年,村里涌现了一批大学生。也许由于他捐赠的数目过大,理事会建议以他的名字成立基金会,可他不同意留名,故理事会只得以村名注册,成立了“盐町基金会”。他虽不留名,但村里没有人不知道他善举。起初村里建桥铺路修祠堂,都会尊重一下他,想听听他的意见,没想到每次他都只当个局外人,不参与,久而久之,他便纯粹成了局外人。
  每天,我往返于那条叫车站路的街道,几乎都会有意无意地望一眼陈设简单的单车修理铺。当某个夜晚我见到他光着臂膀在井边冲凉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便是房东的儿子。
  泊于异乡,举目无亲,能得母子点滴帮助,我心中温暖无需赘言。
  有一次,我到单车铺充气,就说,我们住你家老厝呢,阿婆对我们也很好。话一出口,就觉得词不达意,不知自己要说什么。他似笑非笑地说,大家厝边头尾自己人啦。似乎待人好待人善,是他们做人的本分。一听这话,我轻松多,仿佛真的就是自己人,亲切。自从“不管黑猫白猫,抓得到老鼠就是好猫”这句话被许多人当成人生哲学信条以后,拜金、浮躁的时代似乎就开始了,因此我祝那些朴素的村民,朴素的品质,如黄金般宝贵。而这种朴素,大概就是当时我对环境的要求和理想。
  
  某个晚上,他出现在我家屋后那个寡妇家中,我从小窗缝看出去,一眼认出了他。之后,我在晚上奶孩子逗孩子睡时,时常留意屋后的声音。女人不外出工作,却从工厂领回一揽又一揽半成品毛衣,整天在家为其钉彩珠。她的一对儿女,都十来岁了,学习之余都愿意帮妈妈钉珠子,赚补家用。他们见到他,就叔前叔后的,俨然和睦一家人。男人经常看孩子写作业,更多时间是坐着闲抽烟看电视新闻,女人只顾忙自己的活。
  某个静夜,孩子们都睡了。女人边把一揽毛衣捆实堆放墙角边说,你就不要再劝我了,好好考虑你自己今后的生活。我如果可以走,两年前他不在了,就跟你走了。她停下手中的活,转头看了他片刻,又说,我同你不只一次讲过,他是为我累死的,明白吗?他死了,我走了,这行吗?我能这样做吗?我如果可以这样做,我还值得你爱吗?多年来,你对我好,难道看中的不正是这点品质吗?男人深深吸上一口烟,一脸严肃。女人断断续续的又说,你是香港人,现在连香港都不去了,就修单车,打算这样一辈子吗?男人将烟头在地上踩灭,一会又从盒子里取出另一根,叼在唇间,轻轻划亮火柴。你越是这样坚持,我越难做。我知道你对孩子都好,愿意接纳孩子。但你同他生前是好兄弟啊,大家都知道的,现在他走了,他的女人跟你了……让人怎么看,怎么活得安心。一根烟刚燃去半截,男人又灭了,双手捉住她两肩,正视着她,说,我半辈子不娶,你应该明白我的心,不明白也没什么,就算我一辈子不娶,也没什么,我愿意这样。但现在,啦,你给我听好了,我们是活给别人看,还是活自己的,而且正因为我同他是兄弟,才必须照看好他的身家后。女人无声,转过头去。
  我侧着身,看着熟睡的孩子,微微的呼噜声,像催眠曲,我也恍惚入梦。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后沉沉的开门、关门声仍是让我醒来了。他离开了,不远处,狗吠了几声,大概正是他路过。
  一段时间里,他们不钉珠子了,出入形色匆匆。后来阿婆来派糖豆,发髻上别着一小朵红棉花,说是要搬新居了,让大厝林邻里去吃喜茶。有人悄声问,不给他们摆两桌?阿婆说,不摆,他们不让摆,生活在一起就好,入新厝热闹热闹就好。那也好,那也好,平淡是福,好人有好报,你老人家该享福了。
  屋后两扇门严拢,我经常喜欢从小窗口看出去,门缝里面的漆黑,深渊一般安静。后来一位踩三轮车的人家租住进来,空气似乎又充满生气。
  那男人仍每天修单车。临近腊月时,一次上班路过,见一个着装时髦的女人在单车铺里正同那男人交谈。等下班回来时,单车铺已经关门了。从那以后,那铺门一直没有打开。
  
  我从一家公司到达另一家公司工作,小鱼缸变成大鱼缸,苦初鱼变成大鲤鱼。工作的相对稳定,收入的相对提高,令得家里开销宽松起来,我们家搬出了大厝林。路道改了径;我熟悉的人,瞬间消失。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当我再次穿过车站路,昔日单车铺变成快餐店。不知是什么在引领我一步步靠近那店铺,不由自主取出十圆递过。阳光白得耀眼,令人辨不出人面,黄金般宝贵的村民似乎说,没散纸就算了。我正恍惚,那人已经接过了我手中钱币,并将两盒子饭举到我面前。我不禁暗笑,自言自语,你以为大家都发达了啊。
  儿子上了幼儿园,每天晚上都唱儿歌顺口溜什么的,天籁般的响起:一位爷爷他姓布,上街打醋又买布,买了布,打了醋,路上看见鹰追兔,放下布,搁下醋,回头去追鹰和兔,非了鹰,跑了兔,醋湿布……我欲问儿子顺口溜的含意时,目光却停留在电视屏幕上,五张不同面孔不同姓名的身份证被指认为同一个人,滚动而过,是他。我不相信这是真的,那个修单车的中年男人,曾经头发浓密,面容清秀,经过三次整容变成了今天这个秃顶,近似菱形的相貌,名字叫林世宽,被香港人称为“世纪贼王”。舆论越来越多,特别是大厝林里面,更是家喻户晓。一时间,我没法想象一个人在另一个空间里的另一面,久久没法把“世纪贼王”这个称谓纳入贬义的范畴,心底里,褒与贬抗衡不休,有时执意这样想:没想到“贼”也可以有“王”的冠冕,而且在这个世纪。梁山泊一百零八,也曾被称贼寇。那么他,当如梁山好汉,当数某时期名人么?我不明白自己是偏袒他,还是偏袒自己的心灵在一种理想即将崩溃的时刻,挣扎于一种苍白的救赎。
  有人议论说,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香港那些富豪听到林世宽这个名字,可谓是闻风丧胆。你看看,香港最大的绑架案,就他干的,赎金十亿。不到半点钟扫光五家金铺,也是他干的。那种劫匪架势,鬼看了都怕,扛机关枪的,谁敢动弹,死路一条。
  我说就是奇怪,一个黑社会大佬,回到家乡却守善了,对我们家乡人却是很好的,看我们村的文化宫啊,神庙,祠堂啊,都是他捐钱做的。你看他修单车,那纯粹就是行善。
  他捐给村里一百万,算得了他身上一根毛啊?警察在他家新厝地下挖出多少港币和黄金啊?那可不是用百万计算的。
  那些钱都充公了,他捐给我们村的,会不会也要充公?
  拿什么来充啊?还充公,拿我们村的文化宫,神庙、水泥路道来充?笑话!
  那他这算不算劫富济贫呢?
  什么劫富济贫啊?他是受刺激,自暴自弃。心上人跟自己的朋友结婚了,到他那朋友死后,又回来想重新来过,知道吗?他这个人啊,败就败在多情,收手不干,安分生活就算了,亲都娶了。偏偏他香港那个情人,简直就是他的克星,非要他帮最后一次。
  这孩子心肠软,吃女人那套,答应最后一次,帮忙运枪支过香港,说是一下码头就给逮个正着。我看他现在这老婆才是他真正的克星。你看看,他当贼那么多年都没出事,娶了她,不就出事了?
  看来他老娘念佛念得还不够。
    
  
盐町头村是城中村,二十年前建市不久,村里土地就被征用完毕。村民们大多搬出村去。年久失修的祖屋七零八落,偶尔有外来工租住,留在村里为数不多的居民是较贫困的人家。
暮色如帘,将昼夜的舞台严严拢上,劳动、抢夺、上访、冲击……一连串日常琐事留在强光中,环保工人推着放着笤帚的斗车回家;撑着拐杖、背着尼龙袋的假乞丐走在几个被拐掠来的孩子后面,表情阴晴不定,时不时打跟前孩子们的头;卖假灵珠的女人,手中还提着豆腐和茄子等,有时把茄子拿来当自慰。他们像一群演员,谢过幕,走在回家路上,走过黑漆漆的李家祖屋时,卧在门口的黄狗,总会起身让路,低头垂尾,转身入屋。
  屋里已有一段时间没有灯光亮过,自从主人李姥出殡后,这屋子就没有人住。破旧的门扉稀掩,狗出入自由。往日门扉若紧闭,狗也能出入,两扇门的下边被猫啊狗啊啃咬多年,再加上雨水侵袭,早已烂成一个小拱门型的洞口,以前夜里,狗就是从洞口躬身出入的。
  丧家之犬,默默地徘徊在垃圾堆和臭水沟边,日无定食,淡黄的柔毛灰褐成块。丧家之犬,若遇上狗贩子,肯定成为锅中菜肴,而且不会有人追究责任。但是,它很幸运,虽然越来越瘦,但还活着。它为什么还要守着空屋,问题似乎不是个问题,没人为其思考过。
  黄狗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汉健,是李姥赐的。李姥赐这名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孙子离家后,思念心切,就把狗当孙子叫唤。狗与孙子同名。它曾经有过很好的待遇。那时,小主人汉健每每放学揽着衣服到浅海洗澡,总买两个肉包子,人一个狗一个。他下水,它就候在沙滩守衣服,他们有时还在沙滩上玩球。李姥经常熬猪骨头莲藕汤,她说,小孩子吃骨头汤补钙,长大了骨质好。汉健在长身体长知识的阶段,狗也在长骨骼。他总会给它仍骨头,待遇同主。
  李姥死后,狗似乎成了哑狗,偶尔听见它轻轻的哼哼声,却没有听见它吠起来过。那天下午,它发自肺腑地吠起来了,听那洪亮的声音,人们很难想象出它已经瘦成皮包骨。有人晕倒在它的家门口。它对着他吠了几声,就用鼻子嗅上去。脏而蓬的头发下面,瘦削的面容憔悴,裸露着的手臂和腿脚千疮百孔,斑斑迹迹,活像一个疯子、流浪汉,在奄奄一息间。
  有人以为是狗咬人了,围观过来,后来才发现狗并没有咬人,只是咬住他的衣角,并拼命往屋子里拽。一时间,已经没有人认出他就是这家的小主人汉健了。他知道狗在扯拽他,但衰弱的身体站不起来。在外地医院表示无法治疗他之后,他就想回到了家中,静静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
  围观中,有人认出他了,有的反倒悄悄离开,有的啧啧两声。有人议论,怎么就把这等人放出来了,戒毒所是干嘛的?关着他们浪费粮食。难道戒不了吗?容易戒,就不叫毒品了。
  李姥什么时候去世,他似乎并不知道。躺在家里,死一般一动不动,似乎在等着他的奶奶给他端热汤。当他一觉醒来,天黑得像个锅底,顺手摸了墙壁的开关,嘀嗒几下仍不见灯亮起,想起身,仍感到无力,狗用凉凉的鼻子撑他,柔柔的舌头舔了舔他。后来,他发现手边上有粘粘的东西,拿在手里,才发现是一个包子。他咬着包子吃,摸着狗的头,狗就跪卧在他身边。他边吃边乏力地笑说,狗东西,也学我,好的不学,学偷东西!
  阳光斜进窗口,屋檐前几只麻雀吇吇嬉戏,时光似乎还停留在从前。他怀抱着奶奶的相片,侧卧着流泪,似乎意识到奶奶已经回不来了,像他回不到过去一样。过去他曾是一个阳光少年,初中时,常帮奶奶蹲在市场门口卖鸡蛋。记得有一次,城管来了,吆喝着要没收一些走鬼摊档,他一害怕就提着蛋篓跑。城管指着逃跑的人继续吆喝,追赶,狗咬住了城管的腿。那天晚上,他们以破了的几只鸡蛋庆幸加菜,狗吃着鸡蛋啊,那个得意、那个声音,他至今仍记得。奶奶七十六岁时,他在一家电子厂打工。奶奶生日那天,他给奶奶买了一支葡萄酒。她蜡黄而松弛的脸部在酒的作用下,红坨坨的,近似于狗的两个睾丸颜色。狗也吃酒。它埋头铝盆里,舔一口酒,昂头看了过来,嘴里嗒嗒两声,又舔酒去。
  身体的剧痛,让他无法回忆下去。身上的衣服被扯了个精光,他时而啊啊乱叫,时而呻吟不息,反复不止,卷缩成一条难看的臭虫子。一旁不知所措的狗,对着他背上的苍鹰纹案大吠起来,一会儿伸出抓子去,意欲与其搏斗。这个场面,奶奶曾经老泪纵横。
  他最后一次见到奶奶是在一年前。八十岁的奶奶追着囚车走,嘴中嚷着,到了戒毒所要好好受教育啊,听话啊……蜡黄而松弛的脸皮在车窗外跳动,嘴角的口水干成白圈,嚷嚷半天的奶奶该是渴了。戒毒所关不到一个月,他就同一批人被放逐出来,像一股污水侵入城市的土地。他没有面目再见日渐衰老的奶奶,没想到,他现在的身体比去年的奶奶要衰弱得多。
  他希望自己能想起更多事情来,比如他的父母。要挖掘这种记忆可真难。我从没有见过父母亲的面,连相片都没有见过。有人说,他是奶奶捡垃圾时捡来的;也有人说,他坐在一个木桶里,从海上漂来的;他小时候,偶尔有人这样逗他玩,奶奶听了都会笑呵呵的,不加搭理。但有人说,他的父母亲偷渡去南洋的海上死了,奶奶听到就会变脸,甚至抓起笤帚追着人打。他到海边游泳,有时总会呆呆地望着天边的海平线上小黑点般移动的船只出神,甚至幻想着船只靠近了,父母亲走出来。他不但这样幻想,还在梦里笑出声来。
  夜晚的剧痛,让他终于无法忍受,而嗷嗷不止,狗汪汪半天,这个村庄像死了一般,没有一个人会来到他跟前看个究竟,尽管他家的门日夜敞开着。他开始焚烧自己的衣服,接着焚烧蚊帐和草席,一时间火光炎炎,浓烟扑鼻,狗在屋外打转。村里的灯都亮了,杂乱的脚步声中,火光熄灭。有救护车来,他抱头扯发跪求一针将他毙命,可是得不到医生允许,最后一支镇静剂,他就睡死过去。
  后来几天,居委会给他送来盒子饭、香烟和矿泉水,并告诫不要玩火,以防祸及他人。偶尔有“道友”给他送来毒品,他迫不及待地一针扎进大腿,皮包骨的样子,骨头都抵挡不住,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好几天没有出家门去,他这会带着狗在阳光下遛。狗的习性一点也没改,它每走一段路,都会抬起一只脚来洒一泡尿,真不知它肚子里的水怎就那么多。人要是尿频繁,医生的诊断就是肾虚。但狗不会虚,它在公园里很快就与交合乐,另一只狗不嫌弃它,老半天没完没了,用棍子打它,它也不萎缩。他看了一会,人世间还没有他碰触过的姑娘,为这点感到坦然,脸露微笑,要不然,会多一个人受到伤害。
  村口环卫工把树叶和纸屑以及泥沙、果皮等,漫不经心地往下水道的盖口扫。他看得傻了眼,问,怎么这样扫地呢?不怕堵水沟吗?环卫工一般听到这样的质问,不会加以理睬,而是继续我行我素。但她似乎认出了他,故收起了笤帚,走开了。狗已经到了市场口,卖假灵芝的女人坐在路边的凳上打毛线。讨钱的孩子捧着盆子,每见到路过的人,就哭丧着脸迎上去。
  轻飘飘地,毫无目的地遛,无欲无求的感觉无比轻松。遥远的海平线,那些黑点点还在移动,他发觉自己原来牵挂还不只是狗。他蹲下身来摸了摸狗的头,狗竟然舔了他的脸。
  狗一直守在沙滩的衣服堆边,好几天。他下水去,没有再上来。直至东北角,捕鱼的人发现一具尸体,狗才迎过去。看到尸体脸朝下,苍鹰在水面展翅,狗游了过去,推动着,让尸体靠岸。人越来越多。它抖了身上的水,在沙滩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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