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孩子，奔行在救人路上

回忆的天空

【德耀中华】

今年4月22日，新安医学发展高峰论坛在安徽黄山举行。论坛上，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中医诊法（张一帖内科疗法）代表性传承人、88岁的张舜华老人获颁“新安医学终身成就奖”。主席台上，坐着轮椅的银发老人捧起证书，台下同行的掌声经久不息，向这位悬壶70年、活人无数的新安医家致敬……

张舜华是谁？已故“国医大师”李济仁的妻子、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张一帖内科”传人、安徽皖南医学院附属弋矶山医院退休专家……她还是一位哺育了五个子女，培养出四位博士生导师的母亲。今年11月，张舜华入选第八届全国道德模范。

从“孝女香”到“女张一帖”

“张一帖”是从明代传承至今的安徽歙县定潭乡世医家族，由于医家对急性热病、内科疑难杂症往往一帖(一剂)药起效，被称为“张一帖”。

张舜华年幼时，唯一的哥哥不幸早夭。父亲张根桂忧心家族医学后继乏人，加之诊务繁忙，身体每况愈下。时年不满10岁的张舜华成了家中的顶梁柱，除了做饭、洗衣、砍柴，还要照顾父母和妹妹。

当年，张根桂出诊早出晚归，都是张舜华接送或陪同，张根桂身体欠佳不能出诊时，采集病情、抄方送药也成了张舜华的事。由于善良孝顺，当地乡亲都叫她“孝女香”。张舜华不忍父亲所秉承的家族医学后继乏人，十二岁时便立志学医。

“为了学医，妈妈曾被误当成是‘哑巴’。”张舜华女儿李艳笑着告诉记者，新中国成立前的新安医派还受着“传男不传女”的封建思想禁锢，因此，张舜华每次随父出诊都闭口不言，默默在一旁观察患者的症状和用药，揣摩病情，暗中翻阅医籍，并偷空拿着父亲的采药标本上山识药、采药、配药，很多患者都以为她是个哑巴。

经过刻苦钻研，张舜华不仅继承了“张一帖”辨证准、用药猛、剂大力专的特点，也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临床诊疗方法。1950年，17岁的张舜华独自前往浙江出诊，正式悬壶。由于医术精湛，张舜华赢得了皖、浙、赣患者的信赖，被誉为“女张一帖”。

背起孩子出夜诊

1956年，张舜华与“同门师兄”李济仁喜结连理。1958年，李济仁被调往省城合肥工作，张舜华选择继续留在歙县定潭老家，延续着“张一帖”济世救人的使命，这也开启了一家人22年的分居生活。

李艳告诉记者，受经济条件与医学知识的限制，20世纪六七十年代，很多皖南劳动群众有病都是“扛着”，到寻医问诊时，“往往已经把小病拖成了大病；把轻症拖成了急重症”，甚至命悬一线。张舜华常常半夜出诊，挽救病人于生死之间。

“一剂汤药，从服下到见效最快要两个钟头，为了最短时间挽救病人生命，妈妈出急诊时‘针药并施’。”李艳说。

“‘女张一帖’快来救救我哥啊！”1968年的一天深夜，张舜华家大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叫门声，一位叫土根的篾匠生命垂危。当张舜华赶到土根家时，病人气若游丝，腹大如鼓，亲属在一旁哭哭啼啼地开始准备后事。

“是急性肠梗阻！”经过快速诊断，张舜华对病人家属说：“让我再试一试。”经过张舜华一夜施针、喂药，鸡鸣时分，病人通便了，张舜华长长舒出一口气，土根终于转危为安。

张舜华常在半夜出诊，年幼的子女无人照顾，她索性将尚在哺乳期的孩子用背带背在背上。月色下，张舜华常年身后背负幼子、胸前悬挂药箱，在皖南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奔行。一次，张舜华在急诊路上不慎摔倒，眼镜支架刺入了右眼，她简单止血后就起身匆匆往患者住处赶。由于伤势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张舜华的右眼几近失明。

“我们兄妹五人小时候都被妈妈背着去过病人家里，妈妈晚上赶路，我就在她背上一颠一颠地数星星。”李艳说。

由于过度操劳，张舜华在65岁时不幸中风，但她以超常的毅力努力康复，如今，88岁高龄的她依然坚持为群众义诊，还拿出积蓄建设新安国医博物馆。

“趁自己还能动，再为社会做些事。”操着浓重的歙县口音，张舜华对记者说。

家风传承，有言传更重身教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自强精进、厚德中和”——这是历代“张一帖”们传承恪守的祖训，张舜华是这样做的，也是这样教导子女的。

早在1958年，李济仁、张舜华夫妇就响应国家号召，将“张一帖”祖传“末药”秘方无偿献给了国家。行医过程中，张舜华一直都在注意减轻病人的经济负担。

“妈妈常说，我们要让病人治得好病，也治得起病。”李艳告诉记者，当年张舜华在定潭行医，为病人开具祛风散热的草药，一帖不超过五毛钱。

1979年，张舜华从歙县定潭公社医院调往芜湖市皖南医学院附属弋矶山医院中医科，李济仁、张舜华夫妇终于得以团聚。就在举家迁往芜湖之前，张舜华却执意让二儿子李挺留在歙县定潭老家继续“受苦”。二儿子闹情绪，母亲就开导他。

“以前我守在这里，现在你替我守在这里，定潭是‘张一帖’的根，乡亲们需要我们。”听了母亲的嘱咐，李挺在定潭乡行医至今，而张舜华至今仍坚持每年回乡义诊。

在张舜华严格教导、悉心启发下，她的五位子女都事业有成，先后有四人成为博士生导师。2016年，李济仁、张舜华家庭入选首届全国文明家庭。

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