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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火映赤心 ——汀洲陈吾庭的革命壮歌 根据海陆丰地方史料记载,在烽火连天的革命战争岁月里,海陆丰地区为民族解放事业浴血奋战,有多达三至五万名志士献出宝贵生命。然而,由于战争年代条件艰苦、历史资料残缺,解放后经政府认定并正式追授革命烈士称号的仅有4883人。无数无名英雄在硝烟中悄然陨落,他们的名字虽未载入史册,却同样是值得世代铭记的丰碑。海丰县城东汀洲的陈吾庭,便是这万千无名英雄中的杰出代表,他用生命诠释信仰,将热血洒在革命热土上,其事迹虽鲜为人知,却永远闪耀着不朽的精神光芒。 渡头少年志 1904年深秋,海丰城东汀洲村的寒风裹着咸涩的海味掠过瓦檐。陈家茅草屋里,一声啼哭划破长夜,陈吾庭作为五兄弟中的长子,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睁开了眼睛。贫寒家境没能困住少年的灵气,七岁那年,他已能熟练地在自家陶窖旁烧火添柴,窑火映红的脸庞上,总闪烁着机敏的光彩。 海丰城东宛如微缩的人间剧场,几千户人家中,仅有少数的新兴地主宅邸雕梁画栋,而八成农民却在租佃劳作中艰难度日。陈家陶窖坐落的城东渡头距汀洲村子两里,渡头边“元天上帝庙”香火经年不断,往来商贾、挑夫、渔民在此歇脚,南腔北调的消息随着渡船起锚落锚,在庙廊下流转。 少年陈吾庭常在渡头穿梭,看尽世间冷暖。当他目睹佃户陈阿伯因交不出田租被管家推搡在地,攥着陶土的拳头咯咯作响:“总有一天,要让这些人知道公道二字!”此后每个深夜,陶窖余温未散,他便就着月光读书,或在庙前空地上舞弄棍棒,汗珠浸透粗布短衫,也浸透了他对不公世道的反抗之心。 春去秋来,窑火淬炼出坚韧品格,岁月沉淀下文武才情。那个曾蹲在陶轮旁抹花脸的孩童,已然成长为汀洲村人口中“能写会武的好后生”,而庙前的青石阶上,不知多少次回荡着他与友人谈论世道的激昂话语。渡头的浪潮拍打着堤岸,恰似他胸中翻涌的壮志,等待着破茧而出的那一天。 赤山星火 1922年,共产党人彭湃在海城附近的赤山约点燃农民运动的星火,消息如风过田野,一路传到渡头,漫过渡口的晨雾。年轻的陈吾庭心潮激荡,脚步一次次奔向赤山约,只为打探农运的每一丝进展。 同年10月25日,赤山约农会宣告成立。陈吾庭连夜赶回渡头,渡头陶窖那间低矮的泥瓦房里,烛火摇曳到天明——他和村中好友围坐一堂,激烈争论着农会的前路。末了,众人心里都亮堂起来:这是农民翻身的曙光,可前路必定荆棘丛生,要趟过这道坎,绝非易事。 “汀洲的地主势力盘根错节,眼下时机未到。”一心想改写命运的陈吾庭望着窗外的月色,对伙伴们说,“不如先加入赤山约农会,学好本事,再回来建咱们自己的农会。”话音落,满座齐声应和。 次日清晨,陈吾庭带着几位同乡直奔赤山约,在农会名册上按下鲜红的指印,取回沉甸甸的农会证。从此,渡头陶窖的泥瓦房成了秘密据点,他们常常围坐灯下,琢磨着发动群众的法子,让农运的种子在汀洲渡头悄悄扎根。 1923年“七五农潮”后,海陆丰农运暂入低潮,汀洲的这几位农会员却从未动摇。面对地主的刁难,他们抱团取暖,一次次挡回那些明枪暗箭,守护着心中的信念。 1925年春,国民革命军东征胜利,海陆丰迎来大革命的浪潮。农会重焕生机,农民自卫军也应运而生。陈吾庭成了汀洲村农会的骨干,地主们虽不甘心,却挑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这位年轻人能读会写,枪炮刀械样样精通,做事更是滴水不漏。 1926年,陈吾庭被任命为汀洲村农民自卫军小队长。地主们在暗处使尽绊子,却总被他四两拨千斤化解。他日夜操劳自卫军建设,桩桩件件都合民心、顺民意,任那些宵小之辈费尽心机,也抓不到半点错处。 风雨里磨砺出的筋骨,早已让陈吾庭成了汀洲农民心中的主心骨。他知道,脚下的路还长,但只要攥紧拳头往前闯,总能为乡亲们拼出个当家作主的新天地。 赤潮涌汀州 1927年春,风云突变。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举起屠刀,15日,广东国民党政府亦步亦趋,白色恐怖如乌云压境,笼罩海陆丰大地。城东的地主们嗅到风声,正欲蠢蠢而动,却没料到海陆丰人民在共产党的引领下,已率先打响武装起义的枪声。地主们空攥着拳头,只能眼睁睁看着革命烈火燃起,恨得直咬牙。 这年11月1日,第三次武装起义终获全胜。彭湃马不停蹄筹建苏维埃政权,21日,中国第一个苏维埃政府在海陆丰宣告诞生,农民自卫军自此改称赤卫队。陈吾庭被任命为汀洲村赤卫队小队的带头人,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保卫新生政权、镇压反革命、把田地分到每户农民手中,桩桩件件都迫在眉睫。他日夜奔忙,连新婚燕尔的温情都无暇顾及,身影常在田埂与队部间匆匆穿梭。那些曾作威作福的地主,早在苏维埃政权成立前便惶惶然逃往香港等地,成了丧家之犬。 看着分到田地的乡亲们脸上漾开的笑,陈吾庭心里比谁都敞亮。他常对家人和战友说:“跟着共产党走,准没错!哪怕拼上性命,也要为穷人闯出一个当家作主的天下。”话音里的坚定,像田埂上刚插下的秧苗,透着破土而生的力量。 青湖映忠魂 1928年早春,寒意尚未褪尽,腥风已先至。2月26日,国民党反动武装分四路扑向海陆丰革命根据地,3月1日,海丰、陆丰两县城相继陷落。消息传到香港,城东的地主们如闻惊雷乍喜,连夜奔回故乡,转眼便拉起一支反动民团——那些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无赖、街头巷尾的混混,为了几文铜钱,竟甘愿做地主的爪牙,跟着国民党正规军四处烧杀,围攻红色村庄,搜捕农运骨干与赤卫队员。 3月5日,赤山屿仔乡遭血洗,百余名无辜百姓倒在血泊中。噩耗传到汀洲,农会员与赤卫队员人人自危。陈吾庭与村中干部连夜商议,为保众人安全,决定让骨干力量暂撤海丰北部山区。 撤离前夜,陈吾庭望着襁褓中刚满月的儿子,喉间发紧。他对妻子只说了句“我很快就回,照看好孩子”,便转身踏出家门,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眼里的泪会泄了心底的柔,折了前行的勇。 6月的一个深夜,渡头陶窖那间熟悉的泥瓦房里,陈吾庭正与几位骨干碰头议事。不料叛徒早已告密,国民党军队与民团如恶狼般扑来,将小屋团团围住。门被踹开的瞬间,陈吾庭猛地站起,却已来不及突围,他与同志们一同落入敌手。 酷刑没能撬开他的嘴,折磨没能压垮他的脊梁。8月的一个午后,遍体鳞伤的陈吾庭被押往公平青湖山,与其他共产党人一起,倒在敌人的枪口下。 多年后,红旗漫卷神州,城东的地主恶霸终被人民清算,血债得以偿还。 近一个世纪过去,陈吾庭的名字或许已被岁月蒙上薄尘,但他为党、为革命、为人民燃尽生命的火光,从未熄灭。那些在黑暗中坚守的勇气,那些为信仰赴死的决绝,不该被遗忘——我们当永远铭记这份赤诚,让革命的火种,在代代相传中愈发炽热。
口述人:陈义胜、陈友慈、陈平初、陈建彬 文字整理:戴镜兵 2025年7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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