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河柳子 于 2012-5-20 09:56 编辑
长沙夜雨
一直以为海丰八景中的长沙夜雨,既然夜间,又是下雨,自然是雨景,如李商隐诗中:巴山夜雨涨秋池;伫立窗边 听着窗外夜色中时紧时疏的雨声,便满心都会贮足了诗,便会心地想起一些事,可长沙夜雨,并不是这么一回事,长沙夜雨主要是三面临海,海滩尽是微沙,夜里风卷微沙,扬起的微沙继又纷纷落下于屋顶、船蓬和焦叶等,令人误认为雨声,大有“月明午夜生虚籁,误听风声是雨声”的意境,故称“长沙夜雨”。 同样是诗情与画意,可中间却夹杂着一种苦涩,生活在海边的孩子都知道,这是一种文明的演化过程,同时也是一幅绚丽画卷。
要说美,也没有什么美,如夜行的旅人,屋外的路泥泞难走,但正是在这种情境下,忽起一阵风沙,刹时间的疲惫又火上加油,你会感受到往常的仅有耐心也一时浇灭,但继而又会满心地欣赏一番,把它想象成雨,天上人间只剩下了被雨声统一的宁定,被雨声阻隔的寂寥。人人都悄然归位,死心塌地地在雨帘包围中默默端坐。外界的一切全成了想象,夜雨中的想象总是特别专注,特别遥远。
在我的文章中,经常出现海,此处的长沙湾又一片独有的海域,这片神奇的土地共同孕育了海陆丰的古文明,当然也经历了文明的痛苦,如夜雨般地剥夺了人的活力,但海上的人对这块小天地又有一脉温情的自享和企盼。因此,风沙成了海上人的夜雨,这几乎是对痛苦中的文明的一种美的想象,在夜雨中与家人围炉闲谈,几乎都不会拌嘴;在夜雨中专心攻读,身心会超常地熨帖;在夜雨中思念友人,会思念到立即寻笔写信;在夜雨中挑灯作文,文字也会变得滋润蕴藉。
千百年来,长沙湾这块宽阔的岸滩,如历史老人嘴叨烟斗,薄唇轻啜,引发波涛阵阵,悠然一吐,烟圈儿飘荡碧空化为白云朵朵。历史老人便在一吸一呼间向人们讲述了它曾经拥有的古老诗篇。这当然也有传说,据《长沙村志》载:相传很久很久以前,长沙村建居时,有一位奇异老人,银须冉冉,童颜鹤发,仙风飘逸。日间不知寄居何处,夜间则独坐滩头,闭目打坐,不言不语。没有人知道老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每当夜里下起雨的时候,村民便想起独坐滩头的老人,想请他进屋避雨,而每每此时,老人却全无踪影。长沙夜雨“人无影”、“雨无踪”的传说便一代代传下来。
尽管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可长沙夜雨的传说却一代代地传下来,却有诗为证:
海雨昏黄忽起风,霏霏长夜乱鼓蓬。
浅滩鸥鸟眠难稳,孤岛渔人梦未终。
影尖流出疑电闪,声闻淅沥出林丛。
晓来不见郊原湿,知是沙尘作雨同。
我也不知道这首题为《长沙夜雨》的七律,究竟是出自哪位诗人的手笔,也许是游玩的旅人,或是哪位闲情的知府,他的目光在此处来回,或是偶遇这样的夜晚,并为此失眠。为了把这种没出息的惰怠心绪驱赶,也许会在“夜雨”中邀几个不相识的旅人长时间闲谈。 当然这一切都是想象!
但是,真正让心绪复归的,完全不是这种谈话,而是第二天晴朗的早晨。“晓来不见郊原湿,知是沙尘作雨同”,铺天盖地奔泻着一片黄沙,如一种兴奋剂,让人几乎把昨夜忘却;又不能完全忘却,留下一点影子,荒荒凉凉的,添一份淡淡的惆怅。
当然把这一切归于想象,似乎又有些霸道,如现实的苦涩,总需一些调剂,在人生的行旅中,我们曾有过突起的野心、狂躁的胸襟、一触即发的争斗、凶险的阴谋、壮阔的宏图、勇敢的进发、火烫的情怀,如及时有一场“夜雨”的安抚,心灵又归于平静!
海丰的文明曾有一段动荡的革命岁月,不知道编写海丰的历史学家有没有查过,有多少乌云密布的“雨夜”,悄悄地改变了海丰的步伐。革命的先驱舒眉了,军阀自侮了,文人息怒了,地主冷静了,盗贼止步了,枪火停息了,般只起航了,酒气消退了,狂欢消解了,呼吸匀停了,心律平缓了。
人生许多时候常常由于偶然。也许某个“雨夜”,正停止不前的文思一下子诗文满篇,热恋中的恋人在这“雨夜”结成夫妇,我们这颗不安定的心,总并非事事受计划的执意安排,命运如一个信手涂鸦的小孩,不知躲在哪个角度,顺手给你一下神来之笔,无数偶然中隐伏着必然,换言之,堂皇的必然中遍布着偶然。人生长途延伸到一个偶然性的境遇,预定的走向也常常会扭转。因此,哪怕是夜,哪怕是“雨”,也默默地在历史中占据着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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