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区文联 发表于 2020-11-5 15:50:45

【品清湖第二期】激石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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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石溪记许宇航

过新田河,故纸上的参城立体凸现于溪口,志书上的前沿边地如今活生生的在我的面前再现,一再提醒我从前形势的险要。村中残垣断壁依稀可以勾勒出参将府还有城寨严防死守的模样,街巷散落着练武石,残存着警备、戒备的意味,与此相悖的是,正是这样明代官方的城寨,走出了杨其珊这样名垂海陆丰的革命者。多年以前,城垣已经倒塌。我的激石溪行,就这样从参城村开始,沿着参城防守的方向前进。峰回路转之间,车很快进入激石溪峡谷,过横石,山愈见深,溪或左或右,水流激石透着清冷的气息。村落终于在盘山公路下的谷底、在树木葱茏中隐现,远山如黛,在此获得了一个广阔的视野,我知道我所要抵达的地方已经临近。歧路的出现预示着人烟的密集,吉溪林场的出现于我只是一个点刹,我对于将要朝见、待见的地方是如此的迫不及待。水泥路依激石溪而上,溪中多圆石,也许这就是溪名的来由。杨桃、柿子、柑桔、山蕉、乌榄、土墙人家,茶园开始出现,地形渐次展开直至豁然,正是我所找的激石溪革命根据地旧地。上先烈纪念园,瞭望四周曾祖父、祖父战斗过的红色河山,风自乌盾山、五马归槽山下谷地长廊穿过,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多年以前,我就已学会了由祖父传下的“暗径仔、高岗子、三江口”客家话地名,如今在这片土地实地一一得以印证,如同地下党对接般的对上了暗号,此际脑中闪回的是来自祖父口述、父亲笔记不完整草稿、还有一位堂叔复述的碎片化记忆,之前好几次我试图拼接、还原,故事却因缺乏当事人见证人讲述,加上史料记述简化而显得断续。家中一张因水渍而残缺的革命烈士证明书的附页,记着这样一段简洁的文字:许潭镜,红军49团三营二连司务长,1933年在陆丰激石溪战斗中牺牲。许潭镜为曾祖父名讳,这样一张残缺的故纸,由此成为我搜寻曾祖父、祖父足迹的唯一线索。曾祖父于1925年入党,1927年参加农民自卫军进入朝面山激石溪一带,青年的祖父随父上山,与战友们一起周旋于白军、地主、土匪之间,创立了海陆惠紫四县交界的红色版图,在白军和地主武装持续的“进剿”、“屯巢”、“清剿”之中,反复进退,在海丰公平、陆丰新田、紫金南岭、惠阳高潭等山区割据长达七年。1933年一个血色的日子,具体时间查遍革命史料不详,激石溪驻地四周高地悄然架起了机枪、迫击炮,浑然不觉的红军一团(红军49团)官兵在睡梦中为枪炮声中惊醒,顺着激石溪水流的方向撤退,曾祖父及战友纷纷中弹倒下,血,染红了清澈的溪水,场面惨烈,至此敌军的“围剿”徐徐拉下了帷幕。祖父有幸得以逃脱,在组织的安排下由捷胜乘渔船往香港三十间工作,数年后派回海丰伪城厦镇任财政干事,暗中调粮上山,继续曾祖父未竞的事业,碣石溪自此成为祖父心中永远的痛。40年后的上世纪70年代,细叔和一位堂叔受祖父所托向人借了部单车,终于走上追寻曾祖父遗骨的路,用五角钱在黄羌请了向导,从黄羌翻山走山路三个小时到达激石溪,亲历了一次故事战事的发生地。当年掩埋烈士者也是守墓者已于三年前过世,曾祖父作为三位干部之一排在前列,铭刻名字的铜牌已经锈蚀,挖掘的现场只有两块骨头,只得就地掩埋。大地在这里保持了缄默,烽烟早已在时间的彼岸熄灭,40年,曾祖父属于这个荒坡,属于这片生前身后始终如一包容他的土地。后来,无奈的祖父只得请人用民间风俗的形式,用一块红砖召了曾祖父的亡魂为其在家乡做坟。又40年后,我用步行的方式试图重走曾祖父、祖父他们当年走过的路,以转山般的虔诚,用脚步印证史迹,以此重温一段苦难的家史和海陆丰革命史。首站从黄羌的朝面山、大路下、分水坳到达惠东高潭的中峒,红二师部旧址招窝已于1975年葬身于朝面山水库之下,1982年种植的梅花如雪掩盖了红军49团团部旧址,我只在中峒见到了惠州倾力打造的“东江红都”。如今我从激石溪的三江口启程,穿过一大片挂果累累金黄色的椪柑园,沿乌盾山、牙排嶂和五马归槽山、上岩石山之间的峡谷前行,在紫金南岭的地界,见到归邑沙田十约分界碑,正是旧时的陈田。山与山之间,溪水开辟了无数可以隐匿、逃逸的路径,也供养了大大小小可以生息的盆地,正是这片山地,成了数百年间此起彼伏的起义、革命、啸聚山林的渊薮。山下的参城,作为旧时海丰屏障,以朝廷的姿态,与此对峙了数百年之久。在南岭的一小块盆地,十二棵大树处,有一座悬山顶已倒塌大半的旧厝,大户人家的架势还在,面向着乌盾山峰,厝前的田园早已经荒芜,有一种说不出的凄美。大一些的盆地在稍后出现,过高潭丰田,已是大星村,田园阡陌溪流村落供销社,李花盛开,俨然一世外桃源。一座石楼建在山坡上如小布达拉宫,三间三进两天进两横屋,楼高两层,为麻石砌筑,建筑考究,朝向乌盾山峰,原为张姓地主所有,因成为革命的对象而破落。这样的两处建筑,对峙的正是激石溪、朝面山、中峒几个革命的关键词。70多年后,陆河人以民间集资的形式,在金龟山上、在曾祖父和他的战友们长眠之地,修建了激石溪革命根据地先烈纪念园,让我有了一个与烈士对话的平台,这样的义举让我这个烈士的后人倍感温暖。在逐利已成了放弃信仰的藉口的当下,陆河人却懂得敬畏、懂得景仰,这样的建筑本身就是信仰、理想的高地,是一座有着警示隐喻的精神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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